第261章 御灵（1/2）

夜幕低垂，清虚观彻底安静下来。山风穿过古老的殿宇，带来松涛与虫鸣，反而更衬出此地的宁静。阿念与师叔伯们闲话家常，听他们讲述自己离开后观里的琐事，或是山下村庄的趣闻，心中被一种平淡而充盈的暖意包裹。

这是他在外时，最深切的渴望。

另一边，莉莉在赵师姑的照料下，用热水细细擦洗了身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棉布寝衣。身体是疲惫的，肌肉泛着轻微的酸胀感，这是以往虚弱不堪的她难以承受的负荷，但此刻，这酸胀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活着”的实感，一种身体正在被唤醒的证明。

她从未感觉如此之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暖意和力量感，更是心灵上的松弛。

赵师姑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好好睡一觉，明日辰时，我再来看你。若有任何不适，只需摇动床头的铃铛即可。”

“谢谢师姑。”莉莉轻声道谢，听着赵师姑轻柔的脚步声远去，关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怀中始终抱着的布布。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窗纸洒下朦胧的清辉。白日的喧嚣和温暖褪去，深沉的寂静里，一些被暂时压抑的思绪，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她想念安娜。

不是那种依赖的、寻求庇护的想念，而是一种带着尖锐痛楚和强烈渴望的思念。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安娜战斗时的身影——凌厉、果决、强大得令人窒息，却又……那么的孤独。

那双冰冷的凤眼里，从未映出过可以并肩的身影。

莉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布布柔软的布料。

“附身”……这个她唯一能帮助安娜的方式，此刻想来，却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底。她确实提供了强大的增益，让安娜的实力瞬间暴涨。

可然后呢？

然后她就成了一个安静的挂件，依附在安娜身上，感受着她承受的一切冲击与风险，自己却连为她挡下一丝余波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如果不是只能附身呢？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莉莉的脑海。

如果她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站在安娜身边，而不是只能躲在安娜的影子里的程度……

这个想法让莉莉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在胸腔里涌动。她的世界被局限在“附属品”的框架里。但在这里，在清虚观，在这片讲究自身修行、锤炼己身的土地上，一个全新的可能性，如同种子般落入了心田。

她回想起白天静心师姐教导的“养元桩”，那种气息在体内缓慢流转、滋养每一寸血肉的感觉。这力量如此微弱，却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还有清虚子前辈渡入她体内的那股暖流，以及那枚丹药化开的磅礴药力，它们都在修复她、强壮她，是为了让她“自己”变得更好。

“布布……”莉莉将脸颊轻轻贴在兔子玩偶冰凉的鼻子上，用极低的声音呢喃，“大师伯说，我的路在你身上……那会不会是一条……让我能真正站在阳光下的路？一条……能让我凭自己的力量，走到她身边的路？”

布布沉默着，玻璃眼珠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这个念头，让她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生出了新的力气。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尝试着回忆白天学习的吐纳法门，让气息在体内缓缓运行，感受着那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属于她莉莉自己的力量，在寂静的夜里悄然生长。

她知道这条路会很难，比单纯的“附身”要难上千百倍。但她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在这座古老的道观里，在月光和药香的陪伴下，一个关于“独立”和“强大”的誓言，在一个失明少女的心中，悄然立下。

与此同时，在道观的另一侧，阿念也与父亲道了晚安，回到自己久违的旧日房间。躺在熟悉的床铺上，听着山间的夜籁，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父亲的病情好转，莉莉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和充满希望的修炼指引，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仿佛被移开了大半。他想着小黄姐姐，想着观里的亲人，嘴角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清虚观的夜，温柔地笼罩着两个各自怀揣希望与心事的年轻人，一个找到了归处的安宁，一个找到了前行的方向。月光静静流淌，预示着新的开始。

翌日清晨，山间雾气尚未完全散尽，清虚观已被悠扬的晨钟唤醒。莉莉在鸟鸣声中起身，经过一夜安眠和体内药力的持续滋养，她感觉昨日的疲惫已一扫而空，身体轻盈了许多，连呼吸都似乎更加顺畅有力。

在赵师姑的陪伴下用完清淡却营养充足的早斋，莉莉便被引往道观后方一处更为幽静的小院。这里古木参天，绿意盎然，院中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闲地游弋。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书卷特有的气息。

院子的石桌旁，除了清虚子和大师兄清远，还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翁。正是昨日那个以巨大热情和力气“袭击”了阿念的师叔祖——玄诚道人。

见到莉莉进来，玄诚道人立刻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却丝毫不减豪爽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招呼道：“小丫头来啦！快过来让师叔祖瞧瞧！啧啧，老朽听说你的事了，了不起啊，带着这么个‘宝贝’！”他的目光灼灼地落在莉莉怀中的布布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

莉莉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老前辈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力和直爽的热情，她有些紧张，但还是乖巧地走上前，依着赵师姑之前的教导，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莉莉见过……师叔祖。”

“哎，好好好，不必多礼！”玄诚道人哈哈一笑，示意莉莉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清虚子和清远也面带微笑地看着。

清虚子温和地开口：“莉莉，关于你和布布的修炼之路，我与清远商讨过，也请教了你玄诚师叔祖。我等认为，你以往那种人偶合一的状态，虽能发挥奇效，但终究是将你的安危与布布彻底绑定，且似乎……限制了布布本身可能蕴含的更深层力量。”

清远接过话头，语气沉稳地解释道：“我们设想的方向，是尝试将‘你’和‘布布’区分开来。你是主导者，是意识的源泉；而布布，则可以成为你延伸出去的‘触手’，甚至……是一个拥有一定自主行动能力的‘伙伴’。”

莉莉听得有些茫然，她习惯了与布布完全融为一体，从未想过“分开”是怎样的概念。

玄诚道人见状，用他那大嗓门形象地比喻道：“简单说！丫头，你现在是把自己变成这个布兔子，对吧？咱们要学的，是让你坐在这儿，动动念头，就能让这布兔子自己个儿站起来，蹦跶，帮你干活！就像……就像老朽我御使那些山精野怪一样！不过你这‘灵’比较特殊，是这布偶本身！”

这番话让莉莉似懂非懂，但“让布布自己动”这个想法，让她心中微微一动。如果布布能自己行动，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使在战斗中，她可以做到附身在安娜身上的同时，依靠布布进一步辅助安娜前辈？

玄诚道人摩拳擦掌，显得兴致勃勃：“来来来，丫头，先把你这宝贝给师叔祖仔细瞅瞅！”他伸出布满老茧却稳定的手。

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怀中的布布递了过去。玄诚道人接过布布，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摆弄玩偶，而是闭上了眼睛，双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布布的每一寸布料，指尖仿佛有微弱的气流在流转，他的表情时而疑惑，时而恍然，口中啧啧称奇：“怪哉，怪哉！这连接……非魂非魄，亦非寻常附灵，倒像是……天生地长就长在一起似的？但又留有极强的印记……妙啊！”

研究了半晌，玄诚道人将布布递还给莉莉，捋着白须道：“丫头，你这情况，老朽也是头一遭见。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既然是操控外物，总有些共通之理。咱们今天就先从最基础的‘御灵诀’开始尝试！你别想着自己变成它，就想着……嗯……怎么用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它身上，然后你去扯动那根线，让它动起来！”

玄诚道人开始传授一段简短而拗口的法诀，并配合独特的精神力引导法门。他讲解得深入浅出，虽然嗓门大，却意外地有耐心，一遍遍纠正莉莉意念集中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