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闪回(3)——僵尸(1/2)
申城的冬天,湿冷刺骨,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战火的硝烟暂时散去,但城市依旧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间,幸存的人们在废墟中艰难地维持着生计,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焦糊和铁锈味。
j7300的“假期”,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他没有选择留在相对舒适的军方安置区,而是在距离“兰因坊”不远的一条破败小巷里,租下了一个几乎废弃的小阁楼。说是阁楼,其实就是个四面漏风、屋顶勉强不漏雨的狭小空间,里面除了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和一张歪腿的木桌,再无他物。
居住环境对于j7300来说毫无意义。他是为战场而生的杀戮机器,严寒、酷暑、肮脏、逼仄……这些物理层面的不适,在他的传感器里不过是需要调整的能量消耗参数罢了。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温暖,只需要一个可以暂时停靠、进行基础维护的“机位”。这个小破屋,足够了。
每天,当初升的、没什么温度的冬日阳光刚刚爬上残缺的窗沿时,j7300高大而沉默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兰因坊”那扇透着药香的木门外。他通常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或者靠在门廊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守护雕像,与屋内暖黄色的灯光和弥漫的草药味格格不入。
起初,兰因坊里的伤员和学徒们对这个“铁疙瘩”还心存畏惧,但久而久之,发现他除了站在那里,并无任何威胁,也就渐渐习惯了。老板娘对此不置可否,偶尔忙不过来时,甚至会指使他去搬动一些沉重的药柜或者受伤的士兵。j7300会沉默地照做,动作精准而高效,从不多问一句。
而他每天出现的真正原因,很快便不言自明。
“大块头!你来啦!”
只要傻阳那欢快的声音响起,j7300那冰封般的神情似乎都会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傻阳会像只出笼的小鸟,从屋里蹦出来,手里往往还抓着没吃完的馒头或是某种晒干的草药,脸上洋溢着能驱散冬日阴霾的灿烂笑容。
而最让j7300的传感器不由自主锁定的,是傻阳纤细手腕上,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色彩鲜艳的小猪佩奇粉色手表。
那抹亮粉色,在灰暗的废墟背景下,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鲜活,仿佛是这个孩子简单快乐内心的外在象征。
然后,这一大一小、一机械一血肉、画风迥异的组合,便会消失在申城破败的街巷中。傻阳对这座城市废墟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他带着j7300去探索被炸毁一半的图书馆,在积满雨水的弹坑边看倒影,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荒废的街道上奔跑、嬉闹。j7300始终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履行着“陪伴”和“保护”的职责。他的传感器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排除任何可能的危险——比如松动的残垣。
而那个粉色的小猪佩奇手表,总是在他眼前晃动,像一个小小的、跳动的信标,提醒着他守护的目标。
这种陪伴,对j7300来说是全新的“程序”。
没有战斗指令,没有效率评估,只有傻阳叽叽喳喳、有时逻辑不清的絮叨,和那双永远充满好奇和快乐的眼睛。以及手腕上那抹仿佛永远不会黯淡的亮粉色。
j7300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用简短的电子音回应一两个字。但傻阳似乎毫不在意,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关于今天认识了哪种新草药,关于老板娘又教了他什么,关于天空飞过的小鸟,关于他做的光怪陆离的梦……
有一天,傻阳看着j7300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高大身影,突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很认真地说:“大块头,我总觉得叫你j7300好别扭哦,像在叫机器。你看你,走路姿势硬邦邦的,动作也一板一眼的,好像……好像故事书里那种……僵尸哦!”
“僵尸”这个词,让j7300的处理器微微顿了一下。数据库里关于“僵尸”的定义是:僵直、无知觉、受驱使的类人死物。
“嗯,”他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算是回应。这个比喻,意外地……贴切?
傻阳却来了兴致,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他识字不多,写得也很吃力。
“喏!以后我就叫你‘僵尸’好不好?”傻阳指着地上的字,得意地说。他抬起手腕,粉色的小猪佩奇手表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j7300的视觉传感器聚焦在地面上。他识别出那两个字是——“蒋 尸”。
小家伙应该忘记了“僵”字怎么写,错把“蒋”字写上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慵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傻小子,又写错别字。是‘僵尸’,不是‘蒋尸’。”
老板娘不知何时倚在了兰因坊的门框上,手里依旧拿着她那支烟斗,红唇边噙着一丝看戏的笑意。她走上前,用脚尖轻轻抹掉傻阳写错的字,然后接过树枝,在一旁工整地写下了“僵尸”两个字。
“喏,看清楚了,是这么写。”老板娘吐出一口烟圈。
傻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哦……是僵尸啊。”
j7300的目光在地上的“僵尸”和“蒋尸”之间移动了一下。沉默了几秒后,他用那平板的电子音缓缓说道:
“蒋尸……也可以。”
老板娘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j7300继续用他那缺乏起伏的语调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僵尸……听着,不像个人。”
而“蒋尸”这个因错误而产生的名字,似乎……稍微偏离了那种非人的指向,带上了一点微弱的、可供误读的“人”的痕迹。
傻阳可不懂这其中的微妙差别,他只觉得“蒋尸”听起来也挺顺口,立刻拍手笑道:“好呀好呀!那以后我就叫你蒋尸!”
老板娘看着这一机一孩,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回到了她那烟雾缭绕、药香弥漫的屋子里去了。
于是,从那天起,战争机器j7300,在申城这个临时的“家”里,有了一个新的称呼——蒋尸。
他依旧是那台冰冷的杀戮机器,但在这个冬天,在这片废墟之中,他每天都会陪着那个叫他“蒋尸大叔”的、星星的孩子,走过破败的街巷,沉默地守护着一份微不足道、却让他核心深处某种未知模块运行温度微微升高的……“陪伴程序”。
而那个孩子手腕上跳跃的粉色小猪佩奇,则成了这段异常数据流中最鲜明、最温暖的视觉锚点。
——————
申城的冬日,天色总是阴沉得早。才过晌午,铅灰色的云层便已低垂,将稀薄的阳光吞噬殆尽,只留下刺骨的湿冷在断壁残垣间流淌。兰因坊内,药香与老板娘烟斗里逸出的奇异丹香混合,织成一片与外间破败截然不同的暖意。
蒋尸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立在门廊的阴影里。他刚刚陪着傻阳从外面回来,小家伙怀里抱着一堆捡来的、形状各异的彩色碎玻璃,当宝贝似的,说是要送给老板娘做“星星灯”。傻阳的小脸冻得通红,却洋溢着快活的光彩,一进门就叽叽喳喳地跟老板娘展示他的“收获”。
老板娘倚在柜台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听着傻阳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红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偶尔吸一口烟斗,淡红色的烟雾缭绕,让她那双锐利的凤眼也柔和了几分。她没说什么,只是由着傻阳把那些碎玻璃小心翼翼地堆在角落。
傻阳忙活完了,拍拍手上的灰,跑到蒋尸身边,像往常一样,仰着头跟他说话:“蒋尸大叔,你今天帮我挡掉那块要掉下来的砖头,好厉害哦!就像……就像超级英雄!”
蒋尸的处理器运行了一下,检索到“超级英雄”的词条:通常指代拥有超乎常人力量、致力于保护他人和对抗邪恶的虚构形象。
逻辑判断:行为吻合度73%。
他发出一个低沉的、表示接收到的电子音:“嗯。”
傻阳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反应,并不在意。他绕着蒋尸走了两圈,小手轻轻摸了摸蒋尸那冰冷坚硬、布满战斗痕迹的金属臂甲,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那种属于孩子的、纯粹的忧虑。
他蹬蹬蹬跑到柜台边,扯了扯老板娘红丝绒披风的衣角,仰着小脸,非常认真地问:“老板娘,老板娘,你那么厉害,会炼好多好多神奇的丹药,有没有一种……吃了可以让蒋尸大叔变成人的丹药呀?”
正端着烟斗要吸的老板娘动作一顿,狭长的凤眼垂下来,看着傻阳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期待和恳求的眼睛。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可爱的事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如同玉石轻击,带着慵懒的沙哑,在安静的药铺里格外清晰。
她弯下腰,用拿着烟斗的手,轻轻点了点傻阳的额头,烟斗里未燃尽的烟丝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傻小子,”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哭笑不得的意味,“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直起身,吸了口烟,朝着蒋尸的方向吐出一串悠长的烟圈,目光扫过他全身那精密的金属构造,语气变得略带一丝科普般的无奈:“你的蒋尸大叔,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骨头是合金,血肉是仿生材料,动力是能量核心,思考是靠处理器。他是一台机器,一台设计精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机器。老板娘我炼的丹药,不管是治伤的、补气的、还是吊命的,那都是给有血有肉、有经脉有丹田的活人用的。”
“你这好比是问,能不能用治感冒的药去修一台坏掉的收音机,路子完全不对,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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