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书信(1/2)
进到书房,邹远瞻反手将房门关紧,那一声轻微的落栓声,仿佛也将他内心最后一丝犹豫与外界彻底隔绝。
整个书房顿时陷入一片只属于他的静谧之中,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松墨的清冷香气、古籍特有的陈旧纸卷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属于兵部衙门的铁血与严谨,那是经年累月处理军国大事所浸染出的独特气息。
他没有立刻走向书案,而是负手立于那扇朝向庭院的雕花木窗前。窗外,几竿翠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疏朗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婆娑舞动,带着几分闲适的雅意。
然而,这雅致却未能驱散邹远瞻眼眸深处的凝重。他那张向来沉稳持重的面庞上,此刻线条绷得有些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显示出内心的波澜。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如同化作了一尊雕塑,只有胸脯随着略显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在梳理着纷乱如麻的思绪。
女儿决绝离去时那明亮又执拗的眼神,逍遥王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姿态,还有那封来自西境、重若千钧的家书……种种画面在他脑中交织盘旋。
直到窗外竹林深处传来一声格外清脆的鸟鸣,划破了书房的寂静,也仿佛惊醒了他。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越房间,最终,沉沉地落在了那张宽大、厚重、色泽深沉的紫檀木书案上。
这张书案,陪伴他处理了无数军政要务,见证了无数暗流涌动,此刻,它更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书案之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坐下,沉溺于那似乎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公文海中。而是弯下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书案侧面,一个极其隐蔽、与紫檀木案体颜色纹理几乎完全融为一体、若非深知其存在绝难发现的小抽屉上。
那抽屉没有任何明显的拉手或锁孔,只有一道细若发丝的缝隙,暗示着它的存在。他伸出右手,食指精准地按在抽屉上方一块触感略有不同的区域,微微用力。
只听一声极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咔哒”声,像是沉睡的机关被悄然唤醒,抽屉应声弹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直到此时,他才从怀中贴身内袋里,取出一枚造型古朴、表面带着温润包浆的黄铜钥匙。钥匙的纹路复杂而奇特,并非市面常见式样。他将钥匙小心翼翼地对准那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锁孔,轻轻插入,再次转动。
“咔。”
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许,带着金属机括咬合的确定感。他这才用指尖抵住那道细缝,缓缓地将抽屉完全拉开。
抽屉内部空间不大,内衬是玄黑色的丝绒,如同沉默的夜空。里面没有堆积任何杂物,只静静地、整齐地躺着寥寥数封以火漆严密密封的信件。
每一封信件的火漆颜色都不同,印记也各异,代表着不同的来源与极高的密级,它们是邹远瞻在朝堂风云中赖以判断方向的重要依凭。
他的目光在这些信件上快速扫过,手指在上面略作徘徊,带着一种郑重的筛选意味。最终,他的指尖停留在其中一封之上,准确无误地将其拈了出来。
这封信的信封明显比其他几封更为陈旧,边缘处甚至因反复摩挲而显得有些毛糙,显示出它被取阅的频率。封口的火漆是暗沉如血的红色,上面烙印着一个独特的、线条刚劲凌厉、充满蛮荒气息的兽头图案——这正是远在西境,镇守边关数十载、威名赫赫的老父亲,邹擎岳,独有的私人印信。
自当日邹书珩奉调带军离京,奔赴那前途未卜的东境之后,邹远瞻便清晰地意识到,邹家这艘大船,已不再能安然置身于朝堂漩涡之外。
一种无形的力量正推着他们,一步步涉入更深的水域。忧虑与抉择之下,他修书一封,以最快的渠道送往西境,向那位历经三朝、眼光毒辣的老父亲求教方略。
这封信,便是昨日深夜,才由风尘仆仆、绝对可靠的家将,马不停蹄送入他手中的回信。
拿着这封轻飘飘,却仿佛凝聚了西境风沙与家族命运的密信,邹远瞻并没有立刻回到座位上去阅读。
他再次踱步到窗边,借着窗外愈发明亮、却依旧带着春日寒意的天光,再次端详着信封上那力透纸背、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笔迹。即便不拆开,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早已在他心中翻滚了无数遍。
他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那暗红色的、冰冷的火漆印记。
仿佛能透过这坚硬的蜡封,感受到万里之外,那位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老父亲,在写下此信时,那纵横沙场一生所锤炼出的杀伐决断,以及对家族未来前途那深沉如海、却又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考量。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取出了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笺。信纸是西境军中特制的糙纸,质地坚韧,不易破损,带着一股粗粝感。上面的字迹虬劲有力,如刀劈斧凿,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与废话,开门见山,直指核心:
“远瞻吾儿:京中来信已悉。书珩东去,吾家已难独善。朝局云谲波诡,暗流汹涌,非汝所能尽察。”
“逍遥王南宫星銮,此子……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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