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盒子(1/2)
棺木被安置在正厅中央,正对着神龛里早已褪色的牌位。蛮子躬身退出,将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寒气,却也将一室悲恸紧紧锁在了这方寸之地。
程三巡在棺前的蒲团上跪下,脊背挺得笔直,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不曾弯折的汉子,此刻却觉得这简单的跪姿重若千斤。
他俯身,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叩首,肩背的肌肉都绷得死紧,仿佛在承受无形的鞭挞。
这不是寻常的吊唁,是告别,是忏悔,是他能为兄弟做的,也是唯一能为自己求得的、微不足道的慰藉。
老夫人就站在他身侧,浑浊的目光落在柏木棺盖上,借着那盏新添了油、因而明亮几分的油灯,能看清木料上匠人斧凿的细致纹理。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偶尔抬起枯瘦的手,用那洗得发白、边缘已磨损的袖口,极快地、近乎羞赧地擦过眼角,仿佛不愿让儿子看见自己的软弱。
约莫一刻钟后,老夫人撑着膝盖,试图直起佝偻的腰身。她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苍老的手背上松弛的皮肤下,青筋清晰可见。程三巡立刻起身,稳稳扶住她的手臂,那臂膀轻飘飘的,让他心头一颤。
“三巡子,扶我起来。”老夫人的声音像是被寒风刮过,带着沙砾般的粗粝。
程三巡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仿佛捧着一件极易碎的瓷器。
老夫人站稳后,轻轻拍了拍他扶着自己的手背,那触感干涩而冰凉。她拄着拐杖,一步一顿,缓缓走向东边的房间。拐杖“笃、笃”地敲击在老旧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最柔软处,缓慢而坚定。
程三巡站在原地,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被东房那更为昏暗的光线吞没。里面随即传来细微而持续的声响——是抽屉被小心拉开的摩擦声,是箱笼开启时合页发出的、因缺乏油润而显得干涩的“吱呀”声,还夹杂着老人因翻找和弯腰而略显急促、却刻意压低的喘息。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又因年迈体衰而显得迟缓滞重,听得人心头发酸,仿佛能看见老人在堆积着岁月尘埃的旧物中,颤抖着,却目标明确地寻找着那最后的嘱托。
良久,翻找声停了,传来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老夫人从东房蹒跚走出,手中多了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深沉的樟木盒子。
那盒子表面已失去光泽,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红色,边角被无数次的抚摸打磨得异常圆滑,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已经泛着暗绿色铜锈的锁。盒盖上,隐约可见模糊的缠枝莲刻痕,仿佛诉说着早已远去的时光。
她走到程三巡面前,昏黄的灯光在她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将每一条皱纹都刻画得愈发清晰。
她将木盒递给他,干瘦如枯枝的手指在冰凉的盒面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轻轻掠过那把生锈的铜锁,动作轻柔得如同最后一次梳理儿子的鬓发。
“这个,”她开口,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挤出,“是四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冷天,铭儿最后一次回家时,半夜里偷偷交给我的。”
老夫人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程三巡,看到了那个或许同样寒风凛冽的夜晚。
“他当时……脸色不大好,把这盒子塞到我手里,手心都是冰凉的。他反复叮嘱,让我务必替他收好,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连他爹的旧物箱子底下都不行,谁也不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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