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持宝弟子(1/2)
浩瀚如渊的恐怖灵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份源自更高生命层次的威仪与窒息感,却久久不散。
瘫软在地的驼山甲依旧瑟瑟发抖,将头颅深埋尘土,连呜咽声都细若蚊蚋。
废墟间扬起的尘埃在清冷的月光和远处零星的灵灯光芒下缓缓飘落,给这满目疮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凄迷的纱幔。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半空中,随即缓缓降落。
当先一人,正是韩青的师祖,乱鸣洞真正的主宰——蛉螟子。
他依旧是那副平淡无奇的样貌,中等身材,穿着半旧不新的灰色道袍,头发随意用木簪挽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一个寻常修士。
但此刻,他仅仅是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废墟、伤者、瘫倒的巨兽以及拄刀喘息、脸色苍白的韩青,便自然而然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
那份返璞归真般的淡然之下,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深不可测。
紧随其后的,是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的施安。
他显然已经提前用神识粗略扫过了现场,当亲眼看到自己苦心经营、代表乱鸣洞在总堂脸面的理事楼化作一片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看到地面狼藉的血迹和呻吟的伤者,看到那些瘫倒却仍有气息、明显被药物刺激过的驼山甲时,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混合着被挑衅的屈辱,瞬间冲垮了他原本因面见祖师和太师祖而紧绷的神经。
蛉螟子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在韩青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对他此刻的状态和手中那柄燃烧着余焰的炽炎刀、以及悬浮在身侧警惕环伺的五只刺甲蚤微微留意,但并未多问。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奇异的韵律,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心神不宁者的耳中。
就是这轻轻一声,那几头瘫软在地的驼山甲,眼中最后一丝残存的疯狂与赤红竟如同被清水洗涤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茫然的温顺和深深的恐惧。
它们挣扎着,顺从地、艰难地翻身站起,尽管身上带伤,动作迟缓,却不再有丝毫攻击意图,缓缓聚拢到一起。
仅仅依靠灵压和一声轻哼,便抚平了药物刺激下的狂暴兽性!这便是结丹修士的手段!
施安却无暇惊叹祖师的神通。
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同喷火的刀子,狠狠扫向那些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却都缩在远处阴影中、满脸惶恐的守卫弟子和管事们。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尖锐,如同夜枭啼鸣,响彻在寂静的废墟上空:
“这——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指向那片理事楼废墟,手指都在颤抖:“理事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群畜生怎么会发疯?!还有——”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刺向那几个负责值守和阵法维护的弟子,“防御法阵呢?!为什么不开?!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啊?!”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下,蕴含着筑基修士的灵威,让那些守卫和管事们脸色煞白,浑身抖若筛糠,纷纷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却无一人敢抬头,更无人敢出声回答。
他们当然知道一些内情,至少知道冯九龄之前来过,支开了他们。
但他们更清楚冯九龄的阴狠毒辣和其背后的能量,此刻若是指证冯九龄,或许能暂时平息施安的怒火,但事后绝对会被冯九龄疯狂报复,死无葬身之地!
两害相权,他们只能选择沉默,将头埋得更低,用颤抖的身体表达恐惧与顺从。
施安见无人应答,更是怒不可遏,眼看就要发作。蛉螟子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韩青,” 蛉螟子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目光转向场中唯一站着、也是明显经历了战斗的当事人,“你来说说,方才此地,发生了何事?”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韩青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将炽炎刀收回储物袋,五只刺甲蚤也化作红光没入灵兽袋。
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不稳,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对着蛉螟子和施安分别躬身行礼,然后开始叙述,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他从施安离开后,自己与冯九龄独处一室,冯九龄如何“劝茶”,自己如何拒绝,驼山甲如何“突然”惊乱,仆役如何来报,冯九龄如何催促自己同去查看而被自己以师命婉拒,冯九龄独自离去……一直说到那突如其来的皮囊袭击,粉末爆散,驼山甲撞楼,自己逃出,发现粉末似乎能吸引驼山甲,清身符无效,试图引开失败,目睹凡人惨状,最终决心停下抵挡……
他的叙述客观简洁,只陈述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事实,没有任何主观臆测和情绪渲染。
对于那皮囊从何而来、粉末具体是什么、驼山甲为何偏偏只追自己、冯九龄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最关键、最可疑的环节,他点到即止,甚至略过不提,将判断的权利完全交给了听者。
他最后说道:“……弟子自知修为低微,本不足以抵挡这群发狂灵虫,但见身后众多无辜凡人仆役惨状,心中实有不忍。想着能拖得一息是一息,能救得一人是一人,便咬牙硬撑了下来。幸得祖师及时归来,否则弟子……。”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苍白的脸色,却道出了方才的凶险与艰难。
施安听着,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愤怒,时而惊疑,时而看向那些跪伏的守卫,眼中寒光闪烁。
他不是傻子,韩青虽然没说,但整件事的蹊跷之处太多了!
恰好的兽乱,精准的粉末袭击,失效的清身符,守卫的集体失职与沉默……这一切,都隐隐指向一个他极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怀疑的方向。
蛉螟子始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韩青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既已逃出,且身法不弱,为何不选择远远避开,或将其引向他处,而是要停下,选择独自拦住这群发狂的驼山甲?”
这个问题,让施安也微微一怔,看向韩青。
韩青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蛉螟子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回禀祖师。弟子当时……确实想过将其引开。但弟子看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仍在低声哭泣、相互搀扶的伤者,和那片倒塌的屋舍废墟,“……看到这些因兽乱而无辜受害的仆役,他们的屋舍被毁,亲人伤亡,自身亦朝不保夕。弟子想,若弟子只顾自身安危,一味引着这群发狂的巨兽在舵口内横冲直撞,它们所过之处,必然会有更多这样的惨剧发生,会有更多无辜之人丧命。”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情绪:“弟子也是从凡俗中来,深知生存不易。他们在此劳作,领取微薄薪俸,或干脆卖身为奴,只为求一线生机,何罪之有?要受此无妄之灾?所以,弟子选择了停下。能拦多久是多久,能护住几人……是几人。”
这番话,说得朴实无华,甚至没有什么大道理,却让施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久居总堂,见惯了修士间的倾轧与对凡人的漠视,韩青这种“愚蠢”的坚持,让他既觉得意外,又隐隐有某种触动。
蛉螟子静静地看着韩青,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微光流转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评价韩青的选择是对是错,只是说道:“你之心意,吾已知晓。”
他转而看向依旧怒气难平、欲言又止的施安,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施安,眼下,尚有更要紧之事需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和跪伏的众人:“此处善后,你来安排。救治伤者,清点损失,收拢驼山甲,严加看管。至于今日值守失职之人……”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掠过那些颤抖的守卫,“暂候审,待明日,再行细究。”
“是!弟子遵命!”
施安连忙躬身应道,他不敢不从。
蛉螟子不再多言,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将韩青笼罩。
他对施安道:“你们随我来。”
说罢,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三人脚下便自然生出一团淡青色的云雾,托着他们离地而起,向着舵口那两座矮山中,位置更高、灵气更为浓郁的那座山峰之巅,飘然而去。
速度看似不快,却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与山峦的轮廓之中。
直到那淡青色的云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下方废墟间的压抑气氛才稍稍缓解。
在距离废墟不远的一处偏僻墙角阴影下,冯九龄如同真正的毒蛇,将自己完美地隐藏着。
他眼睁睁看着蛉螟子降临,轻描淡写化解危局,带走韩青和施安。
他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极致的愤怒、不甘与恐惧而剧烈收缩,几乎要滴出血来!
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本以为此计天衣无缝,借虫杀人,制造意外。就算韩青侥幸不死,也必是重伤残废,且要背上“引动兽乱”的嫌疑。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韩青竟然如此“愚蠢”和“固执”,会选择停下硬抗!
更没算到蛉螟子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归来!一切算计,在绝对的实力和突如其来的变数面前,土崩瓦解!
现在,麻烦大了。
师傅施安不是傻瓜,肯定怀疑到自己头上。
祖师蛉螟子那句“明日细究”,更是如同悬顶之剑!他了解自己的师傅施安,或许会因为师徒情分和自身利益考量,对自己暗算韩青的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自己擅自行动,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连理事楼都毁了,让乱鸣洞在总堂丢了大人,这绝对是施安无法容忍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他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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