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奸计(1/2)
踏云驼四蹄如飞,踏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脆响,载着韩青穿过渐次亮起柔和灵光灯笼的街巷,掠过收摊的店铺和归家的行人,向着乱鸣洞舵口所在的矮山方向疾驰。
晚风带着凉意和远处炊烟的味道拂面而来,韩青腰间的储物袋随着驼背的起伏轻轻晃动。
当他驾驭着踏云驼在山脚出租点归还坐骑时,天色已然彻底擦黑。
夜幕如同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缓缓覆盖了九泉山群峰,只在天际残留着一抹暗紫的霞光。
舵口主街两侧的店铺大多已点起灯笼或镶嵌的萤石,晕开一团团温暖或清冷的光晕,与天上逐渐清晰的星辰交相辉映。
白日里的喧嚣减弱了许多,但仍有三两修士或步履匆匆,或驻足交谈,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松弛下来的倦意。
韩青刚踏上通往自己洞府所在的青石台阶没几步,一个早就候在路口阴影处、穿着舵口统一灰色短打的年轻仆役便快步迎了上来。
这仆役约莫十七八岁,面容稚嫩,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恭敬,他远远看到韩青便小跑过来,在台阶下停住,深深一揖,压低声音道:
“韩仙主,您可回来了!舵主大人吩咐,若是见到仙主回山,立刻请仙主去‘理事楼’见他。舵主似乎有急事,已遣人寻了仙主好一会儿了。”
韩青脚步一顿,心中微凛。
施安找他?而且是急事?
他刚从百消阁回来,身上还带着刚交易的物品,难道是此事走漏了风声?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知道了。舵主现在何处?”
“就在理事楼三层的书房内。”
仆役连忙回答,侧身引路,“小的给仙主带路。”
韩青不再多言,跟着这名仆役转向另一条岔路,并未回自己的洞府,而是朝着舵口核心区域走去。
理事楼位于舵口建筑群相对中心的位置,是一座风格简朴、却颇为坚固的三层石木结构小楼,飞檐斗拱,门口挂着两盏明亮的气死风灯,灯光下站着两名气息沉稳、至少练气中期的弟子守卫,显然是施安的亲信。
仆役在楼前止步,躬身示意。
韩青独自迈步上前,守卫弟子显然认得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未阻拦。
楼内一层是个空旷的小厅,只有简单桌椅,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几颗萤石散发着冷白的光芒。韩青沿着内侧的木制楼梯盘旋而上,脚步声在寂静的楼内回荡。
三楼只有一间宽敞的书房,门虚掩着,里面有灯光和人声透出。
韩青走到门前,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
施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明显的焦躁。
韩青推门而入。
书房内陈设简单,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案几乎占据了一半空间,上面堆满了账册、玉简和一些虫类标本。
书案后是一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典籍。此刻,书房内并非只有施安一人。
施安正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急促地踱步,眉头紧锁,脸色很不好看,那身青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摆动。
而另一个人,则如同一道阴冷的影子,静静地立在书房一侧的窗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星光和室内灯光,可以看清他瘦削苍白的面容和那双如同毒蛇般阴郁的眼睛——正是冯九龄!
冯九龄似乎比上次在街市上遇见时更显阴沉,他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低着头,但韩青推门进来的瞬间,他立刻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瞬间锁定在韩青身上,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随即又迅速收敛,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施安看到韩青,停下脚步,脸上焦躁之色更浓,不等韩青完全走进来站定,便劈头盖脸地问道:“韩青!你这一下午跑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去你洞府,去主街店铺,四处寻你都寻不见踪影!”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显然,他是真的急了。
韩青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恭谨和一丝茫然,拱手道:“回禀大师伯,弟子……弟子去了一趟百消阁,想购置一些辅助修炼的丹药,因此耽搁了些时辰。不知大师伯寻弟子,有何要事?”
他坦然说出去了百消阁,这并非秘密,也无需隐瞒具体买了什么。
“百消阁?”
施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韩青会去那里,但此刻显然无暇细究,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个也晚了!蛉螟子祖师他老人家,已经到了总堂!此刻正在六蜈太师祖的洞府中议事!我本想立刻带你一同前去拜见,也好在祖师和太师祖面前露个脸,说说你此番的功劳!可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传讯符也无人回应,祖师那边又催得急,我只好先过去了!刚刚才从太师祖那里回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指了指冯九龄,又对韩青道:“眼下,你先跟九龄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祖师与太师祖议完事后,或许会召见你,也或许另有安排。我得立刻再去打听一下消息,看看那边谈得如何了,你师父马七的事情……唉!”
施安的话语又急又快,充满了对局势的担忧和对错过时机的懊恼。
韩青心中了然,蛉螟子祖师的到来,意味着对乱鸣洞此次事件的最终裁定即将开始。
施安想带他去,无非是想增加筹码,表功求情,可惜自己不在。
“弟子明白,让大师伯费心了。” 韩青躬身道。
“你好生在此等候,莫要再乱跑!”
施安又叮嘱了一句,狠狠瞪了韩青一眼,仿佛在责怪他关键时刻掉链子,随即不再多言,袍袖一拂,急匆匆地再次出门下楼去了,脚步声迅速远去。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韩青和冯九龄两人。
空气仿佛在施安离开的瞬间凝固了。
窗外隐约传来舵口远处的虫鸣和风声,更衬得室内死寂一片。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壁和书架上,微微晃动,如同蛰伏的鬼魅。
冯九龄依旧站在窗边,没有立刻动作。
他那阴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刷子,在韩青身上慢慢扫过,从略显风尘的衣袍,到平静无波的脸庞,最后似乎在他腰间鼓囊囊的储物袋上停留了一瞬。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稠感:
“韩师弟,一路奔波,辛苦了。请坐吧。”
他边说,边从窗边踱步过来,指了指书案侧面一张硬木椅子,自己则走到了书案后原本属于施安的主位上,并未坐下,只是斜倚着书案边缘。接着,他提高声音,对着门外唤道:“来人,看茶。”
门外候着的仆役应了一声,不多时,便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杯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的灵茶。
仆役将一杯放在冯九龄手边的书案上,另一杯则端到了韩青面前的椅子旁的小几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师弟,请用茶。这是舵主平日待客用的,还算不错。”
冯九龄端起自己那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韩青身上。
韩青看了一眼那杯茶。
茶水清澈,香气扑鼻,杯中茶叶根根竖立,确是好茶。
但他没有动,甚至连碰都没有碰一下那茶杯。
他只是在那张硬木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没有看到那杯茶。
冯九龄等了一会儿,见韩青毫无反应,脸上那层平淡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眼中掠过一丝阴鸷,但语气依旧“客气”:“怎么,韩师弟是看不上这粗茶?”
韩青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冯九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疏离的淡笑,声音平稳无波:“冯师兄说笑了。只是师弟刚刚回来,并不口渴,且心中挂念师祖与太师祖议事,无心品茗。多谢师兄好意。”
他话说得客气,但拒绝之意明确无比。
他岂敢喝冯九龄的茶?
虽然在这舵口核心、施安刚刚离开的理事楼内,冯九龄大概率不敢明目张胆地下致命剧毒,但若是下一些无色无味、能悄然损伤气血、淤塞经脉、或者令人短暂失去抵抗能力的阴损药物,却并非不可能。
以冯九龄的阴狠和对自己的恨意,韩青绝不敢有丝毫大意。
冯九龄见韩青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眼神更冷了几分。
他放下茶杯,发出“叮”一声轻响,不再绕弯子,脸上挤出一丝堪称“和蔼”却虚假至极的笑容,主动提起了旧事:
“韩师弟啊,说起来,咱们师兄弟真是有缘。上次见师弟,还是师弟外出执行任务归来途中吧?那日天色不好,林深路滑,还闹出些误会,让师兄我好生狼狈了一阵子呢。”
他这话说得含糊,将截杀轻描淡写成奉命接应和误会,试图混淆视听,同时也是在试探韩青的反应。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由衷的赞叹:“没想到,这才多久没见,师弟就做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孤身一人,横穿危机四伏的南疆莽林,历经千辛万苦,硬是将对宗门至关重要的物资完完整整地带了回来!此等胆识、毅力与运气,真是令师兄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来此次祖师和总堂,对师弟的赏赐定然不会少,师弟前途无量啊!师兄在此,先给师弟道喜了!”
他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仔细观察着韩青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试图从中找出破绽或情绪的波动。
韩青心中冷笑。冯九龄这番话,表面恭贺,实则句句带刺。
“运气”二字,更是暗指他成功归来并非全靠实力,颇有侥幸成分。
而且,刻意提起“上次任务”,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提醒——旧账还没算呢。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恭维的喜悦,也没有被提及旧事的愤怒或恐惧,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漠。
他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冯九龄那虚假的笑容,只是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仿佛老僧入定,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托师兄的福。”
说完,便紧闭嘴唇,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任你巧舌如簧,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
无论冯九龄再说什么,是继续恭维还是暗中讥讽,他都只是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意义的、敷衍的淡笑,绝不接话,绝不多言,绝不给对方任何顺着话题深入或设置语言陷阱的机会。
书房内的气氛,因为韩青这种彻底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变得更加压抑。
冯九龄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眼神中的阴冷与不耐烦越来越浓。
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像面对一个密不透风的铁壳,所有的试探、撩拨、乃至隐晦的威胁,都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对峙持续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后,书房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随即刚才那名奉茶的仆役去而复返,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进门后便对着冯九龄和韩青躬身,急声道:
“启禀两位仙主,不好了!山脚兽栏那边出事了!咱们舵口豢养的那群驼山甲,不知怎的,突然集体躁动不安,互相冲撞,已经撞塌了一段栅栏,伤了好几个照料它们的仆役!管事的赵师兄控制不住场面,特遣小的来禀报,恳请两位仙主速去查看镇压!若是让这群驼山甲彻底惊了,冲上街市或者损毁了其他灵田虫室,那损失可就大了!”
驼山甲是驱灵门常用的一种低阶土属性灵兽,形似巨大化的穿山甲,性格相对温顺,力大无穷,常用于搬运重物或开凿简单洞穴。
一群驼山甲受惊暴动,确实可能造成不小的破坏。
冯九龄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凝重”和“关切”之色,他猛地站直身体,看向韩青,语气急促而“恳切”:“韩师弟!宗门财产受损,仆役安危堪忧,此事耽搁不得!快,随我一同前去查看!必须尽快稳住局面!”
他说话时,目光紧紧盯着韩青,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仿佛韩青若是不去,便是罔顾宗门利益。
然而,韩青依旧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那报信的仆役一眼,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冯师兄,大师伯离去时明确交代,让我在此等候,不得随意走动。师伯之命,不敢有违。兽栏之事,师兄修为高深,经验丰富,一人前去处置足以。师弟在此恭候师兄佳音。”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直接搬出了施安的命令作为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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