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镜魇缠身（2/2）

众人散去准备。

赵无妄与沈清弦落在最后。

“怕吗？”赵无妄低声问。

沈清弦摇头，看着他：“有你在，有大家在，不怕。”她顿了顿，“倒是你，酒醒了，可别又一个人胡思乱想，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赵无妄笑了笑，这次的笑真切了许多，带着暖意：“不会了。你说得对，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两人并肩走向住处去取随身之物。夜色更深，清思院中巡逻的镇魔司卫兵脚步匆匆，气氛肃杀。远处京城民居，零星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明灭，不知有多少人，正因那“镜中鬼影”的传闻而彻夜难眠，对每一面镜子、每一盆清水心生恐惧。

静室内，烛火被特意换成了光线柔和的南海鲛烛，四壁贴满了镇魔司的辟邪符箓，地面绘制着复杂的固魂安神阵法。中央空地上，那幅《六道轮回图》的卷轴被置于一张紫檀木案上，静静摊开。画轴上，“林婉儿”、“陈镇”两个血色名字之下，“钱”字殷红如血，仿佛刚刚书写而成，散发着不祥的甜腻气息。

六人围案而立。

赵无妄将龙气结晶碎片放在画轴“钱”字上方。月无心站在他身侧，掌心托着那枚被封印的主结晶，神色难得地凝重。沈清弦站在赵无妄另一侧，异瞳紧盯着画轴。厉千澜、萧墨、苏云裳呈三角立于外围，既是护法，也是接应。

“我将逐步解开封印，引导龙气刺激画轴。”月无心低声道，“你们收敛心神，将意念集中于‘钱’字，回想一切与之相关的线索、预感，想象那梦境入口的存在。”

她双手再次结出繁复手印，口中吟唱起古老的蛊咒。紫衣无风自动，腕间铃铛发出低沉共鸣。主结晶表面的淡紫色光晕开始如水波般荡漾、变薄，内部凝固的金色絮状物，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缓慢的流动迹象。

一丝精纯而温暖的浩然之气，从主结晶中泄露出来，与碎片产生呼应。

画轴猛地一颤！

如同沉睡的凶兽被烫伤，“钱”字骤然迸发出刺目的血光，与龙气结晶散发的金光碰撞、纠缠，发出“滋滋”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整幅画轴上的墨迹都开始不安地扭动，空白的绢布上，隐隐浮现出无数痛苦攒动的人影轮廓，发出无声的嘶嚎。

静室内的温度骤降，烛火剧烈摇曳，符箓无风自动，哗哗作响。

“集中意念！”赵无妄低喝，左臂胎记传来熟悉的灼痛，但他强行压下，将所有精神都投向那个血红的“钱”字。奢华府邸、堆砌的金银、锦衣玉食的男男女女、隐藏在朱门后的污秽与血腥……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贪婪、虚荣、恐惧的情绪，冲击着他的脑海。

沈清弦的异瞳中，灰芒大盛，她不仅在看“钱”字，更在穿透字迹，试图捕捉其后那个正在孕育成型的、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的“真实”轮廓。她看到觥筹交错，看到衣香鬓影，也看到被践踏的白骨，听到无声的哭泣。

厉千澜默运玄功，周身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那是镇魔司的正气诀，既护持己身，也隐隐加固着静室的阵法，对抗着画轴逸散出的阴邪之力。

萧墨手按刀柄，屏息凝神。苏云裳紧紧闭着眼，双手交握，心中默念着兄长的名字，也祈祷着此行顺利。

月无心的蛊咒越来越急，主结晶的封印又解开一层！更多的龙气涌出，与画轴血光的对抗达到顶峰！

“就是现在！”月无心娇叱一声，引导着那股对抗中产生的、奇异的空间扭曲之力，猛地推向围在案边的六人！

轰——！

并非真实的巨响，而是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强烈震荡。

六人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被无形的巨浪卷起，投入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周围的静室、烛火、符箓瞬间远去、扭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混杂着金色与血色的混沌光影，以及耳边越来越清晰的、虚幻的丝竹乐声与模糊人语……

失重感持续了不知多久，也许一瞬，也许万年。

脚下一实。

六人几乎同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小巧的静室，而是一座极致奢华、灯火辉煌的广阔厅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盏悬于穹顶，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脂粉香，以及一种更隐秘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们身上的衣物，已悄然变化。

赵无妄成了一名身着锦缎常服、手持折扇的富家公子，只是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依旧。沈清弦则是陪在他身侧、淡雅清丽的仕女装扮。厉千澜和萧墨成了护卫打扮，月无心是异域舞姬般的装束，媚眼如丝。苏云裳则像个小家碧玉的妹妹。

厅堂中，数十名衣着华贵的男女正在谈笑风生，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到虚假的笑容，眼神空洞或闪烁。

正前方主位，一位珠光宝气、体态丰腴的中年美妇，正高举酒杯，笑容满面地向着满堂宾客致意，声音洪亮而亢奋：

“诸位赏光，莅临妾身这小小的寿宴，真是蓬荜生辉！今夜务必尽兴，不醉不归！”

钱夫人。

这里，就是“血宴”梦境。

而他们，已然身在局中。

厅堂角落，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光滑的镜面里，映照着这满堂“宾客”，也映照出赵无妄六人凝重的身影。而在那镜中影像的深处，似乎有更多模糊的、扭曲的黑色影子，正贴着镜面，缓缓蠕动，窥视着这场即将开席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