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色邀约(1/2)
钱府的夜,并未因一名仆役的暴毙而惊起太多涟漪。高墙之内,丝竹声只是稍歇了片刻,便又在主院深处隐约响起,仿佛那具迅速被白布覆盖、抬往偏院的尸体,不过是宴席间不慎打碎的一只瓷杯。
然而,清思院来的六人,却清晰地嗅到了空气中那缕不同寻常的甜腻。
尸体停放在偏院一间废弃的柴房里,月光从破旧的窗棂漏下,刚好照亮死者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却又异常干瘪的面孔。肤色灰败,眼眶深陷,仿佛血肉精气被一瞬间抽空,只留下一层薄皮紧贴着骨头。与礼部侍郎秦大人的死状,如出一辙。
“墨香淡了,但多了这个。”月无心蹲在尸体旁,鼻翼微动,指尖虚指着尸体微张的口鼻处,“甜腥气,像放久了的糖浆混着铁锈……是血蛊残留的味道,但又不完全一样,更‘脏’些。”
厉千澜手持镇魔司特制的验邪琉璃镜,镜面掠过尸体周身,泛起一层浑浊的暗红色光晕。“邪气侵体,魂魄已散。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他声音冷硬,目光扫过柴房简陋的四壁,“此处并非第一现场,他是死后被移来的。”
赵无妄没有靠近尸体,他站在门口阴影处,左臂传来阵阵熟悉的、细微的灼痛,并不剧烈,却如附骨之疽,提醒着他古画的诅咒从未远离。沈清弦立在他身侧,异色双瞳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幽深,她正凝神望着尸体上方——那里残留着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色彩纷乱而充满痛苦的“记忆碎片”。
“他死前看到了……”沈清弦声音微紧,“很多人影,穿着华服,在笑,在喝酒……但那些人的脸……是模糊的,或者,根本没有脸。还有……很大的红色,像帷幕,又像……流淌的什么东西。”她闭了闭眼,压下那股翻涌的不适感。
苏云裳借着萧墨手中的风灯光亮,仔细检查着柴房地面和门框:“拖拽痕迹很新,方向来自后院小径。抬尸的人脚步仓促,至少两人。”她抬起头,看向赵无妄和厉千澜,“要顺着痕迹追吗?或许能抓住移尸的尾巴。”
厉千澜沉吟未决。钱府并非寻常门户,深夜贸然追踪,极易打草惊蛇,甚至引发冲突。他们此行虽是受钱府“邀请”来查案,但这邀请有几分真诚,谁都心知肚明。
就在此时,被沈清弦随身携带、以特殊绸布包裹严实的古画卷轴,忽然隔着布料传来一阵明显的温热。
并非以往发动诅咒时的冰冷吸力或狂暴灼烫,而是一种……缓慢的、如同活物苏醒般的温度上升。同时,一股极其淡雅,却挥之不去的墨香,悄然在充斥着腐败甜腥气的柴房里弥漫开来。
“画……”沈清弦低呼一声,手已按向腰间布囊。
赵无妄臂上胎记的灼痛感骤然加剧,他脸色一变:“不对!它这次不是要拉我们其中一两个——!”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幅古画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竟自行从沈清弦的布囊中“滑”出,包裹的绸布无风自解。画轴并未完全展开,只是悬浮于离地尺许的半空,微微颤动着。原本空白的绢面,此刻如同被无形的笔触渲染,迅速浮现出暗淡的、却充满不祥意味的暗红色泽——正是第三个名字“钱氏”所在之处。那“钱氏”二字,此刻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如同缓慢搏动的心脏。
以古画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力场猛地扩散开来!
并非狂风,却让柴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六人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面,视觉中的一切——尸体、月光、墙壁、同伴——都开始扭曲、拉长、旋转。
“稳住心神!是梦境牵引!”厉千澜厉喝一声,试图运转镇魔司的镇心诀抵抗,但他发现平日里稳固如磐石的精神,此刻竟像遇到暖阳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那力量并非粗暴的撕扯,而是一种更高级、更无可抗拒的“覆盖”与“同化”。
月无心冷哼一声,指尖已弹出数点莹绿蛊光,试图截断那无形的力场联系。蛊光没入力场,却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反而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白了一瞬。“……没用!这力量层次不对!”
萧墨第一时间闪身挡在苏云裳身前,短刃出鞘半寸,寒光凛冽,但他面对的并非实体攻击,那种无处不在的拉扯感让他有力无处使。
赵无妄和沈清弦是感受最强烈的。赵无妄臂上胎记滚烫,几乎要烙进骨头里,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碎凄厉的哀嚎从极远处涌来。沈清弦则感到自己的异瞳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里,那悬浮的古画仿佛化为了一个深红色的漩涡,漩涡深处,觥筹交错的幻影、扭曲的笑脸、流淌的猩红……正疯狂向她涌来,要将她拖入那无尽的宴饮噩梦之中。
“清弦!”赵无妄在剧烈的眩晕中,凭借本能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沈清弦冰凉颤抖的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胎记的灼痛与异瞳的悸动似乎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那足以将人逼疯的拉扯感竟稍稍缓和了半分。
但也仅仅是半分。
古画的光芒(如果那暗红色也算光芒的话)骤然大盛!
“钱氏”二字猛地一跳,彻底固化在绢面上,颜色殷红如血。
下一刻,粘稠的力场骤然收缩!
六人感觉自己的意识、甚至灵魂,都被一股无可比拟的巨力从身体里“拔”了出来,投入了那个旋转的暗红漩涡。视野被血色彻底吞没,听觉里最后残留的,是柴房外遥远模糊的更梆声,以及彼此短促的惊呼或闷哼。
没有通道,没有过程,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又仿佛经历了漫长到令人意识涣散的漂流。
……
滴答。
轻微的水声。
嗅觉率先恢复,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香混合着陈年酒气、脂粉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肉食热气,劈头盖脸地涌来。
视线逐渐清晰。
赵无妄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极度奢华的走廊上。脚下是绵软的、织金绣凤的猩红地毯,两侧朱漆廊柱需两人合抱,柱身镶嵌着剔透的琉璃灯盏,内里烛火跳跃,将一切映照得金碧辉煌,光影却显得有些暧昧不明。廊外是精巧的园林夜景,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张灯结彩,挂满了大红灯笼与锦绣帷幔,一副盛宴正酣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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