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新风渐起(1/2)
荀恽的选择,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预想的更为悠长。这涟漪不仅在“玄鼎”内部漾开,更以隐秘而迅速的方式,荡向了黄河以南,乃至长江两岸。
荀恽住进了城南那处清幽小院。院子不大,但整洁,配有简单的家具和一批基础的书籍图册,包括完整的《启蒙新篇》、《法原论》节选、新近颁布的《激励新规试行摘要》、以及并州、幽州的地理志和物产录。按照“客卿”约定,他每月可领取一份相当于中级吏员的薪俸,行动自由,但需每旬前往典制馆一次,登记居所,并可申请查阅非机密的档案文牍。
最初几日,荀恽几乎足不出户,埋头研读那些制度条文与政策汇编。纸上得来终觉浅,他很快意识到,要真正理解这个新生的政体,必须走出去,看它是如何运作的。在征得典制馆当值官员同意后(过程简单,只是登记了事由),他开始有目的地走访。
他首先选择了城东一个普通的“街坊公所”。这是最基层的民事调解与公共服务点。他去时,正遇上一桩邻里纠纷:两户人家因共用院墙的修缮费用分摊问题争执不下。公所里坐着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被称为“坊老”的长者,以及一名年轻的记录吏员。
荀恽本以为会看到官吏的威严训斥或和稀泥式的调解,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套清晰得近乎刻板的程序。坊老先让双方陈述,记录员迅速记下要点;然后坊老出示了一份《街坊共建公约》的抄本,指出其中关于共有设施维护的条款;接着,他询问了双方提供的费用估算凭据,并建议请相熟的工匠来重新评估;最后,在工匠给出公允估价后,依据公约条款,提出了按房产面积比例分摊的方案。双方虽仍有不满,但在白纸黑字的公约和第三方估价面前,嘟囔着接受了。
整个过程,坊老没有动用任何个人权威,只是反复引用公约条文,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那年轻吏员则全程专注于记录,只在坊老询问条款细节时快速翻查文件给予确认。荀恽注意到,公所的墙上,除了公约,还贴着本坊近期的“公共事务决议公示”,内容琐碎到诸如清理某处淤积水沟的用工排班、某条小巷增设照明油灯的预算分摊等等,下面还有稀疏的签名或指印。
“律法……竟能细微至此?”荀恽心中震动。这与他所知的“律”截然不同。中原的律,多是用于断大案、惩奸恶,何曾细致到管理百姓屋檐下的琐事?而这里,似乎正试图将一切公共生活,都纳入某种成文的、公开的规则框架内。
此后数日,他又观察了“诉冤鼓”的运作,目睹了农夫因田界纠纷而来,吏员当场记录,承诺三日内派员实地勘测;参观了新兵招募处,看到应征者需通过体能、基础算学、律法常识等多重测试,而非仅凭勇力或关系;甚至以“客卿”身份,旁听了一次典制馆组织的、关于新激励条例在矿场施行的讨论会,会上各方就安全指标如何纳入考核、伤残抚恤标准等争得面红耳赤,数据、案例、条款不断被抛出。
荀恽逐渐明白,这里的“制度”,不是挂在嘴上的空谈,而是渗透到骨子里的一套运行逻辑。它繁琐,甚至有时显得僵化,但却在努力构建一个尽可能减少个人任意性、让所有人在规则面前有所预期的环境。这与他所熟悉的、依赖长官意志和人情关系的旧官场,有着天壤之别。
与此同时,经过反复修订的《激励新规》正式在部分行业和地区全面推行。典制馆、监察司、天工院联合派出了大量宣讲吏员,深入工坊、矿场、大型屯田区进行讲解。
河套一处新垦农庄,宣讲会结束后,庄户们围着吏员七嘴八舌。
“官爷,这‘基础工分’加‘超额贡献点’再加‘协作评价分’,忒复杂了!俺就算不清!”
“是啊,以前收多少粮,交多少税,剩下都是自己的,明白!现在还要算种子改良加分、农机维护扣分……头大!”
“协作分咋算?张三帮李四干了半天活,这算谁的?”
吏员耐心解释,拿着简易的算筹和图表演示,并保证每个生产队会配发新式的算盘和简明手册,还会组织夜校培训。庄头(由庄户推选)也站出来说:“大伙别慌!新规矩是麻烦点,但吏员说了,就是为了让肯下力气、会动脑子的多得,偷奸耍滑的少得!咱们庄刘老三,去年琢磨出的堆肥法子让咱庄增产一成,按新规,他能拿额外大奖!这不好吗?”
并州一处官营冶铁工坊,新规引发了更大的波澜。坊内技术最好的几位大匠,对新规中将“安全生产”、“工具损耗率”纳入核心考核极为不满。
“老子打了三十年铁,从来没出过事!这‘安全分’不是脱裤子放屁?”
“就是!好钢用在刀刃上,想快出活、出好活,损耗高点怎么了?抠抠搜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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