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客从南来（1/2）

黄河的冰凌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荀恽裹紧了并不厚实的裘衣，站在北岸新修的简易码头上，望着对岸那片笼罩在初春薄雾中的土地，心中既有逃离后的些许轻松，更多的却是面对未知的忐忑与迷茫。

渡口的盘查比他预想的严格，却并非刁难。几名身着统一青色吏服的年轻办事员，验看了他伪造的路引（来自一个在邺城经商的并州商人），询问了来意（游学）、目的地（逐鹿城），并仔细检查了行李。当一名吏员翻开他的书囊，看到那几卷《启蒙新篇》的残本时，荀恽的心猛地一紧。

那吏员却只是拿起残卷，仔细看了看边角的磨损，又看了看荀恽略显紧张的脸，并未如荀恽预想般厉声喝问或直接拘拿，反而平静地问道：“荀郎君，此书从何得来？”

荀恽强自镇定：“乃……乃于邺城旧书市偶然购得，觉其言辞新奇，故携来欲寻访作者，切磋学问。”

吏员点了点头，将残卷放回，提笔在一个簿册上记录了几笔，语气依旧平和：“此乃我‘玄鼎’早期启蒙读物，如今已有修订新版。郎君既是游学，入城后可在官设书坊购得全本，价格公道。不过，”他抬眼看向荀恽，“书中观点，与中原主流经义或有不同，郎君研读时，需自行明辨。”

荀恽愣住了。就这样？不查禁？不抓人？还告诉他哪里能买到全本？这种处理方式，与他想象中“异端邪说之地”的严酷管控截然不同。一种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接着，另一名吏员向他宣讲了入境须知：需在指定客舍登记，遵守当地律法，不得寻衅滋事，若有困难可寻“街坊公所”或“巡检司”求助。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态度不卑不亢，透着一种荀恽在中原州郡官吏身上少见的、基于规则的自信。

进入并州腹地，荀恽雇了一辆驴车，沿着修缮得颇为平整的官道向逐鹿城方向缓缓而行。他刻意放慢行程，沿途观察。

田间已有农人开始忙碌，使用的是他未曾见过的、似乎更轻便的曲辕犁。村落房屋多是砖木结构，排列整齐，虽不华丽，却少见残破。路遇几队巡行的兵士，甲胄鲜明，行列整齐，见到他的车驾只是例行查验路引，并无勒索滋扰之举。这与中原常见兵痞扰民的情形大相径庭。

在一处较大的集镇歇脚用饭时，荀恽更是大开眼界。市集熙攘，货物种类繁多，除了常见的布匹粮食，还有许多造型新颖的农具、铁器、甚至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巧器”。交易多用一种形制统一的铜钱（大同通宝）或绢帛结算，少见以物易物的原始方式。更令他惊讶的是，集市一角设有“公平秤”和“纠纷调解处”，有身穿特定服饰的吏员值守，处理买卖争端迅速果断，围观者似也习以为常。

他尝试与店家和一些行商攀谈。谈及赋税，农人多言定额明确，罕有临时加征；商人则说关卡税简约，且沿途治安颇佳。当荀恽隐晦问及对“府主”的看法时，得到的回答多是“府主立法度，我等守法令便是”，或“日子比以前安稳多了”，语气实在，少见对个人的狂热崇拜，更多是对现有秩序的认可。

这一切，井然有序，充满活力，与他预想中“蛊惑人心、混乱无序”的景象完全不同。然而，荀恽心中疑虑未消。这表面的秩序下，真无隐忧？那些看似公平的律法，执行起来是否真的一视同仁？那些安分的农工商贾，是真的心悦诚服，还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所慑？

数日后，荀恽抵达逐鹿城外。他没有立刻进城，而是被城外一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所吸引。经人指点，得知那里是“高等实务学堂”与“天工院”部分工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