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守夜人(1/2)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末。法国,勃艮第某偏僻交叉路口。
冬夜,没有月光。浓墨般的黑暗吞噬了田野、道路和远山的轮廓,只有刺骨的寒风在光秃秃的树梢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我们,“利贝尔2”车组,便是这片无边黑暗与寒冷中,几个微不足道的、试图保持清醒与警惕的守夜人。
我们的坦克没有停在任何建筑旁,而是选择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小高地,车头对着两条乡间土路交汇的十字路口。这里是上级指定的夜间警戒点,任务很明确:确保这个交通节点夜间安全,防范法国抵抗组织的渗透、破坏或小规模突袭。自上次遭遇伏击后,此类警戒任务的频率和重要性都显着提高了。
“利贝尔2”的引擎已经熄火,庞大的车身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礁石,依靠着蓄电池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电力——主要是为了那台fug5电台和内部通话器。彻底的静默,是夜间生存的第一要则。
内部世界:紧绷的弦
车内,黑暗几乎等同于实体,只有几处仪表盘发出的微弱磷光和偶尔闪烁的电台指示灯,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空气冰冷、凝滞,混合着人体呼出的白气、皮革、机油和金属冷却后的味道。但比空气更凝滞的,是气氛。
我们五人各司其职,精神像上紧的发条。
我,卡尔·冯·穆勒,作为车长,承担着最终的决策重压。我半截身子探出指挥塔,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这能让我获得比任何观察缝都更广阔的视野。我强迫自己的眼睛适应这极致的黑暗,努力分辨着远处任何不自然的移动,或是聆听风中夹杂的、非自然的声响——脚步声、低语声,甚至是扳动枪机的细微金属声。我的耳朵在寒冷中几乎麻木,但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拿起放在手边的、用厚布包裹的炮兵望远镜,缓慢地扫视四周,尤其是那些可能提供掩护的地形:远处的树篱、路边的排水沟、更远处那个黑黢黢的农场建筑轮廓。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着每一个阴影可能蕴含的威胁,预设着各种遭遇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案。这种持续的高度专注,比白天的战斗更消耗心力。
在我下方,驾驶员威廉·鲍尔的岗位同样关键。他没有启动引擎,但他的双手从未远离操纵杆,双脚虚踩着离合器和油门。他的眼睛紧贴驾驶员潜望镜,尽管在夜间视野极差,但他需要熟悉这片黑暗,记住任何参照物的原始位置,以便在需要紧急机动时,能凭感觉做出最快速的反应。他像一头蛰伏的猎豹,肌肉紧绷,随时准备爆发。他的沉默比任何人都要厚重,那是一种将全部感官都投入到环境监控中的绝对专注。我知道,他和我一样,脑海里会不时闪过波兰街头那噩梦般的一幕,这促使我们加倍警惕。
炮塔里,埃里希·沃尔夫负责主武器系统的警戒。他没有使用主炮瞄准镜(在静止警戒时视野受限),而是通过炮塔侧面的观察缝和潜望镜,重点监视坦克侧翼和后方的区域。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同轴mg34机枪的击发机构上,呼吸轻微而克制。年轻带来的锐利视觉在黑暗中是一种优势,但他也必须克服年轻人容易产生的疲劳和注意力涣散。我能感觉到他偶尔会轻微调整姿势,以驱散寒意和僵硬。威廉白天的严厉训诫此刻成了他保持警觉的鞭策,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让车组陷入险境。
装填手弗兰茨·贝克尔和无线电员保罗·霍夫曼在战斗室内,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但他们的神经同样紧绷。弗兰茨除了随时准备装填弹药外,还负责监听车体底部和后方可能接近的声响——抵抗组织有时会试图埋设简易爆炸装置或近距离投掷手榴弹。他庞大的身躯蜷缩在狭小空间里,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甲板上,像个警惕的土拨鼠。保罗则戴着耳机,坚守在电台前。他不仅要保持与连部及其他警戒点的定时通讯(使用最低功率和最简洁暗语),还要监听可能被抵抗组织利用的民用频率或异常电磁信号。他是车组伸向外部世界的“耳朵”,任何来自电波中的警告都可能决定我们的命运。
外部威胁:无形的压力
时间在近乎凝固的紧张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凄厉的狐狸叫声,或是树枝被风折断的脆响,都会让所有人的心脏骤然缩紧。黑暗中,想象力会成为最可怕的敌人。每一个摇曳的树影,都可能被脑补成匍匐前进的人形;每一阵风过草动的沙沙声,都可能被听成隐秘的脚步声。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面对明确的敌人更加折磨人。你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何时降临,甚至它是否存在。你只能竭尽全力地去感知,去判断,将所有的感官都调动到极致,与黑暗和未知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两点钟方向,”我对着通话器,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那片灌木丛,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瞬间,车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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