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铁与血的共舞(2/2)

威廉开始能预判我的观察重点。当我长时间注视某个区域时,他会下意识地调整车体角度,为可能的射击或规避做准备。我也更加信任他的地形判断,在复杂的废墟间穿行时,给予他更多的自主权,只指明大方向,具体的路径选择交给他那被沙漠和雪原磨砺出的直觉。

一次,我们需要快速通过一片被炮火反复耕耘、布满弹坑和松软堆积物的开阔地,对面有苏军狙击手活动的迹象。时间紧迫,不能慢慢侦察。

“威廉,你觉得能冲过去吗?直线。”我看着那片死亡地带,问道。

威廉只沉默了两秒,目光快速扫过前方,又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油温和发动机转速。“能,但得全速,不能停,也不能急转弯。履带可能会陷,但冲起来惯性大,也许能硬碾过去。赌一把?”

“赌。”我点头。

没有更多讨论。威廉将油门一推到底,“莱茵女儿”发出怒吼,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开阔地。车身在弹坑边缘剧烈颠簸,松软的冻土在履带下塌陷,但凭借高速带来的冲力,我们真的险之又险地冲了过去,只在身后留下两道深深的、扭曲的车辙。对面的冷枪只来得及零散地响了几声,子弹远远落在后面。

这种信任和默契,在应对苏军全新的“死守”战术时,显得尤为珍贵。面对那些仿佛与废墟融为一体、战斗至最后一刻的守军,闪电般的反应和精准的协同变得至关重要。我们不再追求华丽的战术迂回(在这种环境下也往往难以实现),而是专注于最直接、最粗暴的效率:发现威胁,分配火力,机动规避,呼叫支援,然后继续向前挤压。

然而,苏军的顽强也在同步进化。他们学会了在坦克难以发挥威力的狭窄废墟间布置诡雷和炸药包,派出携带反坦克手雷和燃烧瓶的“自杀小组”利用夜色或烟雾抵近攻击。他们的狙击手更加耐心,往往等待我们成员探头观察或下车检修时才会扣动扳机。每一次小小的“胜利”,夺取一片废墟、一栋房屋,代价都高昂得令人心颤。

战斗变成了最残酷的消耗。苏军仿佛一夜之间完成了蜕变,从一支会被闪电战击溃的军队,变成了扎根于斯大林格勒每一寸焦土中的、用钢铁意志和血肉之躯筑成的移动堡垒。他们的口号——“一步不许退”——不仅约束着士兵,也像诅咒一样笼罩着我们这些进攻者。我们向前推进的每一米,都需要用更多的炮弹、更多的燃油、以及更多的生命去换取。

在一次短暂停火的间隙,我们靠在“莱茵女儿”冰冷的装甲上,分食着那点冻硬的口粮。远处,苏军控制区域依然有零星的枪声,像是永不疲倦的警告。

“他们……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埃里希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喃喃道。他额头上那次撞击留下的伤疤还没完全愈合,在冻得发青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不是不知道害怕,”威廉咬了一口硬得像石头的“香肠”,费力地咀嚼着,声音含糊却清晰,“是有人告诉他们,后退比死在这里更可怕。”他顿了顿,看向我,“卡尔,你发现没?他们现在很少投降了。就算被包围,弹药耗尽,也……宁愿拉响手榴弹。”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是的,投降的人变少了,宁死不退的人变多了。这不是战术的改变,这是战争性质的改变。斯大林格勒,正在变成意志的熔炉,双方的意志在这里被反复煅烧、锤打,要么碎裂,要么变得如同这座城市废墟下的混凝土一样坚硬冰冷。

车组的默契在增长,我们应对危机的能力在提高。但这提高,在这片苏军用鲜血和“一步不许退”的命令所浇灌出的、更加残酷的战场上,似乎只是让我们能活得更久一点,挣扎得更久一点,目睹更多的死亡,承受更大的压力。

我们依旧驾驶着“莱茵女儿”,在这座钢铁与血肉共舞的死亡都市里,跳着越来越熟练、却也越来越绝望的舞步。舞伴是死神,而音乐,是永不停歇的炮火和那道冰冷命令的回响。默契让我们暂时跟上了节拍,但谁也不知道,这首毁灭的交响曲,何时会奏响我们车组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