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钢铁的呻吟(2/2)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真诚的担忧,而非推诿。“不需要你全部记住,约阿希姆。”我尽力让语气显得平和,“记住我们连的呼号,记住几个关键指令的代码:‘攻击’、‘撤退’、‘敌机’、‘方位报告’。最重要的是,学会开关机,调对频率,保持耳机里有声音。听不清楚的,立刻问我或者威廉。保罗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边做边学的。”
威廉也从车底探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油污:“那玩意儿没那么邪乎,就是个会说话的铁盒子。你比它有劲儿,它不听话就拍拍它——当然别真拍坏了。总比让我这个开车的瞎子摸象强。”
埃里希也小声鼓励:“是啊,约阿希姆,你手稳。稳住旋钮比稳住炮镜容易多了。”
约阿希姆看着我们,目光在我们脸上一一扫过,最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通讯帐篷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依旧宽厚,但步伐似乎比平时沉重了一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约阿希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闷热的通讯帐篷里,跟着一个同样疲惫不堪的通讯军士学习。我们偶尔能看到他坐在一堆设备前,戴着耳机,眉头紧锁,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些细小的旋钮,嘴里无声地重复着刚学到的代码音节,像在默念咒语。他不时在膝盖上的小本子上画着什么——可能是简单的符号或图形,帮助记忆。
当他带着一身汗味和困惑的表情回到坦克旁时,我们没有过多追问。威廉只是递给他一块相对干净的布,让他擦擦汗。“慢慢来,不急。下次行军,你先试着听。”
维修站的二十四小时在紧张、嘈杂和匮乏中飞速流逝。威廉带着人勉强清理了炮塔齿圈的部分沙砾(没有备用齿轮,只能将就),更换了负重轮磨损的密封圈(用的是从一辆损毁更严重的三号坦克上拆下来的旧件),彻底清洗了发动机的滤清器。发动机的嘶哑声似乎好了一点,但威廉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只是暂时退了烧,病灶还在。”他低声对我说。
弹药和补给装车完毕,数量寒酸。约阿希姆将电台重新检查了一遍,笨拙但仔细地接好天线,开机,耳机里传来熟悉的静电噪音。他看向我,我点了点头。
“莱茵女儿,准备完毕。”我向连部报告。
引擎再次轰鸣,不那么顺畅,但终究响了起来。我们驶离这片充满机油味和绝望感的临时绿洲,重新投入前方那片广袤无情、沙尘弥漫的战场。
约阿希姆坐在他的新“岗位”旁,装填手的位置暂时空着——战时他仍需兼顾。他戴着耳机,身体微微前倾,神情专注得近乎僵硬,努力从一片噪音的海洋中分辨出有用的只言片语。威廉驾驶着坦克,耳朵上依然挂着那只耳机的一个听筒,作为双重保险。埃里希检查着主炮,目光偶尔掠过那几发少得可怜的穿甲弹。
维修站给了我们一次短暂的喘息,一次对钢铁身躯的勉强修补,和一次无奈的人员职责调整。它没能解决根本问题,只是将崩溃的时间点往后推迟了一些。沙砾侵入了齿轮,磨损着轴承,也考验着每个人的神经。而我们,带着依旧半饥半饱的肚肠,依旧捉襟见肘的弹药,和一位刚刚开始学习“倾听”战争的新任无线电员,继续着这场不知终点的、与钢铁一同呻吟的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