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荒谬的突刺(1/2)
1941年12月11日,上午八点二十一分,莫斯科西南方向约三十公里处,代号“铁砧b”的防御阵地。
命令是在早餐时分抵达的——如果那三十克硬面包和一口冰冷的代用咖啡能称为早餐的话。通讯兵骑着摩托车在雪地上歪歪扭扭地驶来,停车时差点摔倒,他的脸冻成了青紫色,递过命令文件的手指上已经有两处明显的冻疮溃烂。
卡尔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然后再次仔细阅读。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有我们这些与他朝夕相处数月的人才能察觉。
“念出来吧,”威廉平静地说,他正在用最后一点润滑油保养履带销,“反正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卡尔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营部命令:我连需于今日十一时前,向东南方向苏军防线实施有限突袭,突破第一道防线后建立桥头堡,为后续部队扩大突破口创造条件。”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埃里希不敢相信的笑声——干涩,刺耳,毫无幽默感。
“突袭?用我们这辆传动系统随时可能报废、只有三发穿甲弹、燃料只够行驶三十公里的坦克?去突破苏军防线?”
“命令上写的是‘有限突袭’,”卡尔重复这个荒谬的修饰词,“目标不是纵深突破,只是撕开一个口子。”
“撕开一个口子?”威廉停下手中的工作,慢慢站起身,“我们昨天侦察过那道防线。至少五门反坦克炮,铁丝网,雷区标记,还有至少一个连的步兵。而营部给我们多少支援?除了我们排这辆坦克,还有两辆三号坦克——其中一辆连炮塔都转不利索。”
“还有步兵一个排,”卡尔补充,声音里有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大约三十五人。”
“三十五人,”埃里希重复,“对抗一个至少一百五十人的防御阵地。这数学真有意思。”
新装填手韦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年轻的脸上写满困惑。“但我们还是要执行命令,对吗?”
“对,”卡尔说,“因为不执行命令的结果是军事法庭,或者在更糟的情况下,被自己人处决。”
这就是战争中最残忍的悖论:当你明知一个命令是自杀性的,你仍然必须执行。因为纪律的崩溃比任何战场失败都更致命。
上午九点,我们开始准备。所谓的准备,其实是在资源极端有限的情况下,最大化我们的生存概率。
威廉进行最后一次检查。他爬进坦克底部,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躺在雪地上,用手电筒照射每一个关键连接点。“主动轮齿还能坚持一次高强度使用,但之后肯定会崩。左侧第三扭杆有明显弯曲,在颠簸中可能断裂。变速箱……我不想说,但它随时可能卡死。”
“能避开这些情况吗?”卡尔问。
“如果路面平坦,不急加速急减速,不进行激烈转向,也许能。”威廉爬出来,拍掉身上的雪,“但在突破作战中?不可能。”
埃里希检查武器系统。他仔细擦拭那三发穿甲弹的弹头,检查引信。“炮弹状态良好。但问题是:我们有三发,而防线上的反坦克炮可能有五门以上。即使每发命中,也解决不了全部威胁。”
“那就选择最重要的目标,”卡尔说,“优先击毁正面直接威胁我们的炮位。”
韦伯在练习装填。他已经能把平均时间稳定在六秒,在模拟压力下能达到五点五秒。但他最大的问题不是速度,而是持续性——连续装填五发后,他的手臂就开始颤抖。在真正的战斗中,我们可能需要他连续装填十发甚至更多。
“你会累垮,”威廉直言不讳,“在寒冷中,肌肉疲劳来得更快。装填到第七发时,你的动作会变形,速度会下降两秒以上。”
“那我怎么办?”韦伯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恐慌。
“提前分配体力,”威廉说,“前几发不要用全力,保持节奏。把爆发力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我自己检查了地图和导航设备。突袭路线经过一片半冻的沼泽地边缘,这是唯一未被苏军完全封锁的通道。但沼泽在冬季只是表面冻结,坦克的重量可能压碎冰层。更糟的是,那片区域可能有雷区——航空侦察照片显示有可疑的规则排列物体。
上午十点,支援部队抵达。景象令人心寒:两辆三号坦克,其中一辆的炮塔只能向左转九十度;一个排的步兵,人数不是命令说的三十五人,而是二十四人,其中三人明显带伤。带队的是一名年轻中尉,脸上有尚未愈合的弹片擦伤。
“我们就这些人了,”中尉坦率地说,“c连昨天被打残了,我们是从三个不同单位拼凑起来的。重武器?一门迫击炮,但只有六发炮弹。机枪两挺,弹药还算充足。”
卡尔点点头,没有抱怨。抱怨改变不了数学:一辆半残的四号坦克,两辆有缺陷的三号坦克,二十四名疲惫的步兵,对抗一个坚固设防的苏军阵地。
“计划很简单,”他摊开地图,“我们从沼泽地边缘突破。苏军认为那里不适合坦克通过,防御相对薄弱。我们赌他们判断正确——但也只是相对薄弱。”
“如果他们判断错误呢?”步兵中尉问。
“那我们就死在那里。”卡尔平静地说。
十点三十分,我们最后一次对表。十一时整准时开始推进。
十点五十分,各就各位。我们爬进“莱茵姑娘”,熟悉的柴油味混合着寒冷、油污和隐约的恐惧气味。威廉启动引擎——这次用了三次尝试,每次失败都让心跳加速。最终引擎咳嗽着运转起来,声音比昨天更粗糙。
“传动系统异响加剧,”威廉报告,“但还能动。”
“埃里希?”
“瞄准镜校准完成。三发穿甲弹,五发高爆弹,还有……”他停顿,“希望够用。”
“韦伯?”
“准备就绪,少尉。”声音紧绷但稳定。
“保罗,通讯?”
“与各车联通正常。频率b-7,备用频率c-3。”
“好。”卡尔深吸一口气,“所有人记住:我们不是要赢得这场战斗,是要完成命令。打开缺口,建立桥头堡,然后尽可能活着回来。不要英雄主义,不要不必要的冒险。”
十一点整。
“前进。”
威廉推动操纵杆,坦克缓缓驶出隐蔽位置。另外两辆三号坦克在侧翼跟进,步兵分散在坦克后方,利用车体作为掩护。
最初的二百米平安无事。只有履带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引擎的轰鸣,和我们自己的呼吸声。天空是均匀的铅灰色,没有阳光,没有影子,一切都在单调的灰白中失去立体感。
然后,第一发子弹飞来了。
不是炮弹,是步枪子弹,打在正面装甲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然后是第二发,第三发,很快连成一片。苏军步兵发现了我们。
“加速!”卡尔命令,“不要停车!”
威廉猛推油门。坦克加速,但反应迟钝——传动系统在抗议。速度表指针艰难爬升:十公里,十五公里,二十公里。
前方,沼泽地边缘出现。雪地下是黑色的泥浆,表面结了薄冰。威廉没有犹豫,驾驶坦克冲上冰面。冰层在重量下发出可怕的碎裂声,但没有完全破裂——我们赌对了,冻得足够结实。
但苏军的反击开始了。
从右侧一个伪装良好的土木工事中,45毫米反坦克炮开火了。炮弹击中了我们右侧那辆三号坦克的履带。断裂的履带板飞向空中,坦克歪斜着停下。
“目标,右侧工事!”卡尔大吼。
“瞄准完成!”埃里希报告。
“穿甲弹!”
“装填完毕!”韦伯——六秒。
“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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