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寂静中的獠牙(2/2)

子弹打在装甲上,发出密集的叮当声。我通过观察缝看到,从我们经过的一栋建筑的地下室出口,冲出了至少八名苏军士兵。他们显然一直潜伏在那里,等待我们完全进入雷区,然后切断退路。

“埃里希,炮塔转向!弗兰茨,机枪!”

炮塔艰难转动——液压油在低温中变得粘稠。车顶机枪和同轴机枪同时开火,子弹打在建筑墙壁上,溅起砖石碎屑。但苏军士兵已经散开,利用废墟掩护。

更糟的是,前方也出现了敌人。从广场对面的教堂废墟中,伸出了反坦克步枪的枪管。

“前后夹击!”威廉喊道,“我们在雷区中央!”

这是精心策划的陷阱:用雷区迫使我们缓慢前进,集中精力排雷,然后从前后同时攻击,将我们困在危险区域。

“工兵!寻找掩护!”卡尔通过外部扬声器大喊。

工兵们已经散开,有些躲到建筑废墟后,有些趴在弹坑里。但他们暴露在开阔地,火力处于劣势。

反坦克步枪开火了。子弹击中了我们右侧那辆三号坦克的侧面,穿透了较薄的装甲。坦克没有起火,但停止了移动——可能击中了传动系统或驾驶员。

“我们需要突围!”我说,“威廉,能冲过剩余雷区吗?”

“不知道!可能有未探测到的地雷!”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威廉深吸一口气。他启动引擎,但没有立即前进,而是仔细观察前方地面——工兵标记的安全通道只有两米宽,任何偏差都可能导致触雷。

“埃里希,用机枪压制前方教堂!弗兰茨,准备烟雾弹!”

“烟雾弹准备完毕!”

“发射!”

两发烟雾弹射向教堂方向,爆炸后释放出浓密的白烟。同时,威廉驾驶坦克缓缓前进,严格沿着白色标记旗指示的通道。

每一米都像永恒。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引擎的轰鸣,听到远处枪声,听到埃里希操纵机枪的机械声。威廉的手紧紧握住操纵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前进二十米。三十米。四十米。

突然,右侧履带下方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所有人都僵住了。

但没有爆炸。

“可能只是石头,”威廉说,但他的声音紧绷,“继续前进。”

又前进十米。教堂废墟已经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反坦克步枪的射击停止了——可能是射手被烟雾遮挡视线,也可能是被我们的火力压制。

“前方安全!”工兵班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们边打边撤,跟在我们后方。

我们冲过最后一段雷区,到达广场北侧相对安全的区域。但战斗还没结束。教堂废墟里的苏军开始撤退,但我们后方的苏军仍在追击。

“掉头!”卡尔命令,“掩护工兵撤退!”

威廉艰难地在狭窄空间内掉头——这需要三次前进后退的调整,每一次都可能压到未标记区域。但他做到了,炮塔重新指向来路。

追击的苏军士兵看到了掉头的坦克,开始寻找掩护。但太迟了。

“机枪,全自动!”

两条火线扫过街道,子弹打在墙壁上、地面上、人体上。四名苏军士兵倒下,其余人退入建筑。

“工兵,快撤!”

工兵们从掩体后冲出,沿着我们的履带印——唯一确定安全的路径——快速撤退。一人中弹倒下,但被同伴拖起继续后撤。

十一时四十七分,我们全部撤出十月镇,回到早上的出发位置。清点损失:一辆三号坦克受损,需要维修;工兵班一人阵亡,两人受伤;我方无人员伤亡,但消耗了大量弹药。

小镇没有被清理,反而证实了苏军在那里建立了坚固的埋伏点。明天的命令可能又是“清理十月镇”。

下午,我们进行维修和休整。威廉检查“莱茵女儿”的履带——幸运地没有触雷。埃里希清点剩余弹药:穿甲弹只剩两发,高爆弹五发,机枪弹不足五百发。弗兰茨重新包扎了手臂伤口——在紧张中伤口又裂开了。

傍晚,卡尔从营部带回消息:“十月镇被标记为‘危险区域’,暂时放弃清理。但防线其他地段也需要类似清理——可能有十几个这样的‘十月镇’。”

这就是僵持战的真相:没有大规模进攻,只有无数小规模、重复、危险的清理任务,消耗着我们的时间、精力和生命。

那天深夜,我在昏暗的光线下写道:

“1941年11月28日,莫斯科郊外僵持线。今天不是战斗,是清理——或者试图清理。结果证明,在僵持战中,连‘清理’都成了危险的任务。苏军学会了新的战术:不正面抵抗,而是布雷、埋伏、骚扰,消耗我们本就稀缺的资源。十月镇的陷阱展示了战争的另一种面貌:不是钢铁巨兽的碰撞,而是耐心的猎人布下的死亡迷宫。我们今天幸存了,靠威廉的驾驶、埃里希的射击、工兵的勇气。但代价是一辆坦克受损,四人伤亡,而小镇依然在敌人手中。僵持不再意味着平静,而是意味着另一种战争:更阴险,更耐心,更消耗意志。莫斯科的灯火在远处闪烁,但我们已经不再看它——它太遥远,太虚幻。现在我们只看着脚下每一寸土地,警惕每一处阴影,因为死亡不再来自前方,而是来自四面八方。今夜,在击退埋伏后的寂静中,我明白了:在僵持中,生存本身就成了最艰难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