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寒夜中的裂痕与修补(1/2)
1941年11月30日,深夜十一点零七分,莫斯科西北郊防线,代号“铁砧”的防御阵地。
寒冷已经超越了温度的概念,变成了一种有质感的存在。它从每一处缝隙钻入“莱茵女儿”内部,让金属表面结满白霜,让呼吸在空气中凝成冰晶,让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关节的僵硬抗议。我蜷缩在车长座位上,试图用两条薄毯和一件从苏军尸体上缴获的羊皮背心裹住自己,但寒冷依旧像针一样刺透所有层次。
车内的寂静比寒冷更令人难以忍受。不是平静的寂静,而是紧绷的、充满未言话语的寂静。已经三天了,自从十月镇那次失败的清理任务后,车组成员之间的某种东西改变了。
起因很小,几乎微不足道。
三天前的撤退途中,埃里希因为炮塔转动机构在低温中反应迟缓,未能及时瞄准一个反坦克步枪手。那个苏军士兵得以发射第二发子弹,击中了弗兰茨所在装填手位置的外部装甲——虽然没有穿透,但冲击波让弗兰茨的旧伤再次裂开,失血量比之前更多。
“你应该预判的!”弗兰茨在包扎伤口时忍不住说,声音因疼痛而尖锐,“他在同一窗口开了两枪,间隔至少三秒!”
“炮塔转不动!”埃里希反驳,他的脸在车内昏暗光线下显得苍白,“液压油像胶水一样!我需要至少五秒才能转动三十度!”
“三秒和五秒的区别就是生死!”
“那你去当炮手试试!在零下三十度操作这个生锈的铁疙瘩!”
争吵在卡尔介入前就自行熄灭了,但裂痕已经留下。三天来,两人除了必要的战术交流外几乎不说话。埃里希更加沉默地擦拭他的瞄准镜,动作中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弗兰茨则总是背对炮塔,专注于弹药清点和设备检查,即使他的左臂伤口需要他人帮助重新包扎时,他也宁愿自己笨拙地单手操作。
威廉注意到了这一切,但他没有介入。他只是继续做自己的工作:检查引擎,维护履带,计算燃料消耗,仿佛人际关系的紧张只是另一个需要管理的技术参数。
直到今晚。
起因是一罐肉罐头。
这是三天来我们得到的唯一热食补给——实际上是温的,不能算热。每人半罐,配一百克硬面包。分发时,埃里希注意到弗兰茨的罐头似乎比他的多一点。
“你的比我多。”埃里希说,声音平静但紧绷。
弗兰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罐头。“错觉。都一样。”
“不,你的确实多。至少多一勺。”
“所以呢?你想要这一勺?”
“我要的是公平。”
“公平?”弗兰茨笑了,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笑,“在这场战争里?在零下三十度的莫斯科郊外?你跟我谈公平?”
气氛瞬间凝固。埃里希站起来,他的年轻脸庞在煤油灯光下扭曲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是的,公平!如果连我们之间都没有公平,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互相保护?”
“保护?”弗兰茨也站起来,他的动作因为手臂伤势而有些笨拙,“三天前你差点让我死掉,现在跟我谈保护?”
“那不是我——”
“够了。”卡尔的声音不大,但像刀一样切断了争吵。
两人停下来,但仍然怒视对方。
卡尔看着他们,然后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拿起两个罐头,走到修理厂角落——我们今晚的宿营地是个半毁的修理车间——将它们倒进一个铁皮碗里,用勺子搅拌均匀,然后重新分成四等份。
“现在一样了,”他平静地说,“坐下,吃饭。”
没有人动。
威廉这时开口了,他没有看争吵的双方,而是继续检查一支mp40冲锋枪的枪机。“1938年,在鲁尔区,”他一边说,一边拉动枪栓测试弹簧力度,“我在的修理厂有个老师傅,技术一流,脾气也一流。他有个徒弟,聪明但毛躁。两人总是吵架——关于扳手尺寸,关于拧螺栓的力度,关于润滑油的种类。”
他放下枪,抬起头看着埃里希和弗兰茨。“有一次,徒弟在维修一辆奔驰卡车时,忘记拧紧变速箱的一个关键螺栓。车开出三公里后,变速箱解体,差速器齿轮打碎,整个传动系统报废。幸运的是,司机只受了轻伤。”
威廉停顿,让故事沉淀。“老师傅本可以解雇徒弟,或者至少严厉惩罚。但他没有。他说:‘错误已经犯了,现在要做的是两件事:第一,修复损坏;第二,确保不再犯同样错误。愤怒解决不了第一件,恐惧解决不了第二件。’”
他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你们知道那辆卡车后来怎么样了吗?老师和徒弟一起,花了三天两夜,从报废场找来零件,几乎重建了整个传动系统。那辆车后来又跑了二十万公里,直到战争开始被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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