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雾与铁的牢笼(2/2)
七点零三分,雾中出现了第一个钢铁身影。
不是t-34,而是一辆t-60轻型坦克。它从雾中缓缓驶出,距离不到一百米,显然没有发现我们——它的炮塔指向左侧。
“穿甲弹!”
“装填完毕!”
“开火!”
埃里希的射击无需瞄准——在这个距离,几乎是炮口指向目标就能命中。37毫米穿甲弹击穿了t-60薄弱的侧面装甲,它起火燃烧。
但这一炮暴露了我们的位置。
从同一方向,第二辆坦克出现了:t-34。它在雾中的轮廓比t-60大得多,炮口已经转向我们。
“后退!全速!”
威廉猛拉操纵杆,坦克急速后退。t-34开火,炮弹击中了我们刚才所在位置前方的土坡,炸起大量冻土块。
“距离?”我问。
“八十米……不,七十米!它追上来了!”
在浓雾中,距离判断变得极其困难。声音被扭曲,视觉参照物消失,一切全凭经验和直觉。
“停车!急转!”
“莱茵女儿”猛地停住,同时向左急转。t-34从我们右侧冲过,距离近到我能看清它炮塔侧面用白漆涂写的口号:“为了斯大林!”
“埃里希!”
“瞄准完成!”
“开火!”
我们的穿甲弹击中了t-34的车体后部,穿透了发动机舱。柴油引擎起火,浓烟从散热格栅中涌出,与雾气混合。
但战斗远未结束。更多的坦克引擎声从雾中传来,这次不止一个方向。
“车长,电台里全是呼救声,”保罗报告,“三排说他们被包围了,二排请求支援……”
“我们自身难保。”威廉冷静地说,“现在雾中至少有四辆坦克的声音,可能更多。”
就在这时,雾开始变化。
不是消散,而是被风吹动,形成不规则的流动和间隙。一瞬间,能见度提升到一百米,我们看到了一幅令人绝望的景象:
前方约八十米处,两辆t-34正在围攻我们排最后一辆三号坦克。左侧,一队苏军步兵正在架设反坦克炮。右后方,另一辆t-34正朝我们这个方向驶来。
而我们,孤零零一辆坦克,弹药消耗过半。
“威廉,向西北方向撤退。利用雾的间隙,但不要离开雾区完全。”
“明白。”
“莱茵女儿”再次机动。威廉展现了对地形的惊人记忆——尽管在浓雾中,他依然记得每处缓坡、每片灌木丛、每条浅沟的位置。我们时隐时现于雾中,像幽灵般难以捉摸。
八点二十分,风向转变。东风将雾气向西吹散,能见度逐渐恢复到五百米左右。
战场全景终于展现:整个第二道防线已经被苏军突破多处。我们的坦克分散在防线上,各自为战。步兵阵地多处被占领,少数仍在抵抗。
但也正因为雾散,苏军的进攻失去了掩护。他们的坦克和步兵暴露在开阔地,成为我们火炮的理想目标。
“全排注意,重新集结!目标:十一点钟方向的t-34纵队!”
我们排剩余的三辆坦克——包括我们——开始组织反击。距离八百米,视野清晰,这是我们的优势射程。
“穿甲弹!”
“装填完毕!”
“开火!”
长管75毫米炮再次证明它的价值。在清晰视野下,埃里希的命中率惊人:连续三发炮弹,击毁两辆t-34,重伤一辆t-60。
苏军进攻的势头终于被遏制。他们的坦克开始后退,步兵在没有装甲掩护的情况下暴露在机枪火力下,被迫撤退。
九点四十七分,苏军完全撤退。战场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是真正的、没有杀机的寂静。
我们清点损失:防线被推进了八百米,但守住了主要阵地。损失两辆坦克,伤亡士兵估计一百余人。击毁苏军坦克五辆,装甲车三辆,击毙步兵估计三百人。
“莱茵女儿”车身上增添了七处新的弹痕,左侧履带被弹片击中,需要更换三块履带板。弹药消耗:穿甲弹十九发,高爆弹八发,机枪弹近八百发。
人员状态: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浓雾中的战斗消耗的不只是体力,更是神经。在看不见敌人的环境中保持警惕,在无法判断距离的情况下做出决策,这种压力比正面战斗更令人疲惫。
中午,雾气完全散去。阳光照亮了满目疮痍的战场:燃烧的坦克残骸,散落的武器,以及那些永远留在冻土上的士兵。
我站在坦克旁,看着东方。莫斯科还在那里,但现在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更大代价。俄罗斯的秋天不仅带来了寒冷,还带来了雾——这种古老的、原始的战争工具,在现代战场上依然致命。
那天下午,我在笔记本上写道:
“1941年10月11日,兹维尼哥罗德以西第二防线。雾战。自然界最中立的元素成为最致命的战术武器。在浓雾中,技术优势被削弱,训练和装备的价值降低,只剩下最原始的战斗本能:听、猜、赌。今天我们活下来了,靠的是威廉对地形的记忆,埃里希在极端压力下的精准,弗兰茨在黑暗中装填的肌肉记忆,保罗在混乱中保持的通讯冷静。但雾教会我们谦卑:在俄罗斯,敌人不仅是红军,还有这片土地本身——它的广阔,它的寒冷,它的雾。我们依然在通往莫斯科的路上,但每一步都更加艰难,每一次呼吸都更加寒冷。冬天就要来了,而我们,还在夏天的制服里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