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齿轮模型与迟到的对话(2/2)

手机屏幕微微发热,陈凡能听见凌薇那边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上海的夜,还在流动。

“这五年,”陈凡开口,“你一直在找那些零件。”

“嗯。”凌薇点头,“开始是因为愧疚。我觉得是我害你退学的,如果我能处理得更好一点……但后来,就变成执念了。我想把爷爷的东西找回来,想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

她擦掉眼泪,看向陈凡:“但现在,是你来做。你修好了齿轮箱,你在建分拣线,你在做所有爷爷当年想做但没做成的事。”

她停顿了很久,才轻声说:“陈凡,我很感激。”

这四个字,她说得很轻,但很重。

重得陈凡胸口发闷。

“你不用感激我。”陈凡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凌爷爷。我做这些,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对的。”

“我知道。”凌薇笑了笑,眼泪又涌出来,“所以才更感激。”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陈凡看着屏幕里那个流泪的女人。她不再是大学时那个冷冰冰的、拒人千里的凌薇,也不再是后来那个神秘强势的上海女总裁。

她只是一个背负了太多过去、太多愧疚、太多执念的普通人。

“凌薇,”陈凡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弥补。那个齿轮,我会把它装到分拣线上——等分拣线真正转起来的那天。”

凌薇用力点头,说不出话。

“至于对赌协议,”陈凡继续说,“你的条款,我接受了。但我也加了条件——如果我们赢了,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不需要……”

“需要。”陈凡打断她,“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这是你教我的。”

凌薇愣住,然后苦笑:“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用行动教的。”陈凡说,“这五年,你帮我,但从不让我觉得是施舍。你给我零件,但都算钱。你替我扛风险,但藏在冰冷的协议条款里。你一直在告诉我——帮助,应该是平等的,是有尊严的。”

凌薇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但这次,她没再压抑,而是任由它流。

哭了大概一分钟,她终于平静下来,用纸巾擦干脸,重新看向屏幕时,眼神恢复了清明。

“陈凡,”她说,“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你说。”

“我二叔凌国锋,”凌薇的声音变得严肃,“他近期可能会去你那边‘谈生意’。不管他承诺什么——注资、上市资源、政府关系——都不要答应。”

陈凡想起那个天价买柜子的神秘买家,想起凌国锋的司机。

“他已经开始了。”陈凡说,“昨天有人花八百八买走了我们一个柜子,今天小报就发文章说我们炒作。买家的司机,是你二叔的人。”

凌薇脸色一变:“这么快?”

“你知道他想干什么?”陈凡问。

“他想控制你。”凌薇说得很直接,“我的公司,他控制不了。爷爷留下的技术,他拿不到。现在你这里有了分拣线,有了循环经济的雏形,他看到了价值。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变成他的棋子。”

“怎么控制?”

“先捧杀。”凌薇说,“把你捧到高处,再找机会让你摔下来。等你走投无路,他再出手‘救’你,条件是股权,是控制权。”

她顿了顿:“或者……直接找你的弱点。你的员工,你的家人,你的资金链。他会用一切手段,逼你就范。”

陈凡听着,心里那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

赵老六,凌国锋。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一个用下三滥的手段,一个用资本和权力的游戏。

但他们目标一致——把他按下去,或者,把他变成工具。

“我知道了。”陈凡说。

“你……”凌薇犹豫了一下,“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陈凡摇头,“这是我的战场。”

凌薇看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轻轻点头:“好。但如果……如果需要,随时告诉我。”

“嗯。”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该说的,好像都说完了。

但好像,又还有很多没说。

“那个齿轮,”凌薇最后说,“好好留着。等分拣线转起来那天……拍张照片给我看。”

“好。”陈凡说。

“那我挂了。”凌薇说,“还有工作。”

“好。”

视频挂断。

屏幕暗下去,映出陈凡自己的脸。

车间里彻底安静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废品站院子里的灯亮了,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个个方形的光斑。

陈凡坐在工作台前,看着手里的铜齿轮。

七年。

一场迟到了七年的对话。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痛哭流涕的道歉,只有平静的叙述,和终于流出来的眼泪。

有些结,解开了。

但有些担子,更重了。

他把齿轮重新用油纸包好,放回工具柜,锁上。

然后站起身,走到机床前。

巨大的机器在灯光下投出长长的阴影。

齿轮箱,传动轴,床身。

还缺电机,缺控制系统,缺最后那根让一切转起来的“神经”。

但陈凡知道,快了。

等他把眼前的杂草清干净。

等他把该打的仗打完。

这台沉寂了十年的机器,就会真正醒来。

而那个刻着“未来实验室”的齿轮,也会找到它该在的位置。

手机震了一下。

是晓雪的微信:“陈凡,成本明细贴出来了,有好几个客人看完都说理解,还买了东西。林溪溪今晚直播,文师傅会出镜。”

陈凡回复:“好。”

他又加了一句:“晚上一起吃饭。”

晓雪很快回:“好呀,我让我妈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陈凡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机床。

然后转身,走出车间。

门外,夜色已深。

但废品站院子里的灯光,亮得像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