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方寸匠心 (第9天)(1/2)

天刚擦亮,起床号就催命鬼似的开始在宿舍楼前呜哩哇啦乱叫起来,昨天十公里拉练的疲惫与酸疼尚未褪去,腿肚子沉重的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拉扯得生疼,但军号就是命令,我硬着头皮快速整装,然后迅速向楼下三中队的集合点集结。

第九天的日头,看着温吞,骨头缝里透着丝丝的酸疼,公告栏上红纸黑字,跟作战命令似的拍在那儿:

今日科目:内务整理。

核心任务:叠“豆腐块”。

我去!叠被子?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我心里默默地嘀咕着。

三中队迅速集结完毕,钟教官在队列前头戳成了一根笔直的钢桩,探照灯似的目光扫向我们,仿佛要把我们骨头缝里藏着的懒筋都照出来,照得人心里发毛。

几张大长条桌子戳在当间,上面堆满了蓬松厚实的军用棉被,那玩意儿软塌塌的,跟刚出笼的馒头似的,带着一股仓库里的霉味儿和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这能叠成“豆腐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钟教官嗓子眼儿里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砂纸打磨铁锈的糙劲儿,“今天,搞内务!别以为这是老娘们儿的活计!”

他猛地抄起一床棉被,那玩意儿在他手里跟条死狗一样垂着:“内务是什么?是作风!是纪律!是你是不是一个兵的证明!一屋不扫,你拿什么扫天下?一床破被子都整不明白,上了战场,枪栓卡壳了,你找谁哭去?都给我看好了!什么叫‘豆腐块’!什么叫方寸之间见真章!”

话音没落,钟教官胳膊一抡,“哗啦”一声,那床死狗似的棉被被他摔在桌面上,平平整整铺开。接下来,就像是在变魔术,不,那是千锤百炼的硬功夫!

只见他两只蒲扇大的巴掌合拢,跟压路机似的,沿着被子中线,“吭哧!吭哧!”地碾过去,胳膊上的腱子肉鼓得老高,青筋都暴出来了。那力气,像是要把被子里每一丝空气都榨干,把棉花压成铁板。汗珠子顺着他剃得发青的鬓角往下滚,砸在绿军被上,洇开个小黑点。空气里全是棉絮被暴力压缩的“噗噗”声,听着牙泛酸。

压平了?不!这才哪到哪!

只见他摸出卷尺,眼神跟狙击手校枪似的,精准地在被面上比划,手指关节当尺子,“嘎吱”一声划下印子。

然后,重头戏来了——抠棱角! 大拇指关节弓起来,跟小榔头似的,不是顶,是砸!是往死里抠!沿着那划好的线,“咚!咚!咚!”一下下闷响,指关节狠狠楔进蓬松的棉花里,像是要把桌面都凿穿。那狠劲儿,那专注,跟在雷区排诡雷一个表情。

最后,两只手跟熨斗似的,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蛮横,在被子表面“唰唰”地抹,抹平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褶皱,抹掉任何一点不服帖的鼓包。

我去!就短短的几分钟!那团软塌塌的棉花,在他手里硬是给整成了一块棱是棱、角是角、方方正正、刀削斧劈的玩意儿!比学校食堂大师傅切的冻豆腐还要标准!直挺挺戳在桌子上,像个刚浇筑出来的混凝土墩子,透着股冰冷却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整个三中队的同学们,全都看傻了。这哪是在叠被子?这是在造坦克好嘛!

“都看清楚了没?!”钟教官指着那件“艺术品”,声音里带着点干完硬仗后的沙哑,“要点就一句:三分叠,七分修!压是根基,给老子往死里压!抠是命门!不抠出棱角来,你叠得就是花卷!抹是收尾,给老子把褶子、鼓包都收拾干净!”

他那根粗粝的食指,像刺刀一样点在被子锋利的棱线上,“这儿!用你指关节!往骨头缝里抠!抠出这条直线!这儿!鼓了?手指头并拢,给老子压下去!抹平!耐性!要的就是耐性!跟伺候你媳妇儿或者你老爷们似的,一丝儿都不能马虎!”

震撼劲儿过去之后,剩下的就是炼狱。一人领了一床同样的“棉花堡垒”,在空地上各自为战。看着容易?上手才知道,这比解一道大的数学难题还磨人。

张晓辉那身肥肉算是遇上了克星。他吭哧瘪肚地压着被子,胖手拍上去跟拍似的,软绵绵不着力。中间总鼓个包,像个顽固的肿瘤。他笨拙地比划着折叠,然后用他那肉乎乎的指关节去“抠”棱角——那感觉,就像用橡皮泥去刻钢板。折腾半天,叠出来的玩意儿软趴趴、圆滚滚,像个发酵过度的发面饼,瘫在桌上直喘气。

“噗哈哈哈……”一阵肆无忌惮的爆笑从旁边炸响。四中队也在隔壁空地上练着,赵教官带着他们。

这会儿正休息,欧阳俊华叉着腰,指着胖子的“杰作”乐得前仰后合:“哎哟我去!胖子!你这叠的是个啥?‘发面大馒头’?还是‘山’?豆腐块?我看是‘豆腐渣工程’吧?哈哈哈哈!”

四中队的秦梦瑶站在他边上,抿着嘴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姜玉凤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捯饬她那床被子,跟解数学题似的。

“欧阳!你笑个屁!”张晓辉涨红了脸,汗珠子混着羞愤往下淌,“你行你上!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叠个标准的‘豆腐块’给老子看看!”他挥舞着拳头,恨不得把手里那团软棉花塞进欧阳嘴里。

“上就上!让你丫开开眼!”欧阳俊华被激着了,在赵教官默许的眼神下(休息时间,允许交流),几步蹿过来,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接过了胖子的位置。

他学着钟教官的架势,压、叠,动作确实比胖子利索,劲儿也足,雏形出来,好歹是个方块样。可到了要命的“抠棱角”环节,他也卡壳了。指关节顶上去,棱线是有了,但不够锋利,带着毛边,四个角也圆乎乎的。最终成品,像个被重物压扁了、边缘磨损的军用压缩饼干,离钟教官那艺术品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哈哈哈!欧阳!你鸭子这不是‘压缩饼干’嘛!还笑老子‘发面馒头’?五十步笑百步!”张晓辉这回可逮着理了,立马爆笑回怼。

欧阳俊华瞅着自己那“饼干”,也有点讪讪的,嘴硬道:“哼,总比你那摊泥强!好歹是个方的!”俩人隔着几步远,眼神跟斗鸡似的,在休息的硝烟味儿里互相喷着火药星子。

我也没好到哪去。那床破棉被像是跟我有仇似的。

量尺寸?眼睛像蒙了一层雾,叠出来总是一边长一边短,像个瘸腿的板凳。

抠棱角?指关节顶上去,感觉力气全陷进了棉花里,软绵绵的,抠出来的线跟蚯蚓爬过似的,毫无杀气。

最窝火的是,好不容易整出个形状,最后抹平的时候,上面准鼓起一个顽固的大包,按下去这边,那边又起来,像是在打地鼠。

于是,我拆了叠,叠了拆,汗珠子砸在军被上,洇开一片深绿。手指关节又红又肿,火辣辣地疼。腰弯得久了,跟断了一样。一股子邪火在胸腔里拱,真想把这破被子给点了!

反观女生,那手是真叫一个巧。慕容晓晓就在我边上,她头两次也叠得像个歪瓜裂枣。但这丫头不服输,秀气的眉毛拧成疙瘩,抿着嘴,死盯着被子,像是在琢磨弹道。

第三次,她好像开窍了。压实,折叠,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那小身板绷紧了劲,大拇指关节像根钉子,狠狠楔在棱线位置上,“嘿!”一声闷哼,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反复几下,一个清晰的、带着股狠劲儿的棱角,硬是给她“抠”出来了!她眼睛亮得吓人,如法炮制。虽然慢,手法还生涩,但那被子已经有了“豆腐块”的雏形,棱角分明,在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堆里,扎眼得很。

“羽哥哥,”她抬起头,鼻尖上亮晶晶的都是汗,带着点小得意,“你看,怎么样,行不?”

“牛啊!晓晓!”我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心里更憋屈了,“快来教教我,这棱角是咋抠的?我咋使不上劲呢?!”

她走过来,拿起我那半残的被子一角:“看着,羽哥哥。可不是光用手指顶!”

她的小手抓住我的手腕,往下一沉:“力气要沉下去!感觉指关节要嵌进棉花里!位置要准,就沿着折痕最边儿上,像用刀切一样,往里‘杀’!”

她说着,大拇指关节猛地发力一“杀”!我几乎能听到棉纤维被强行撕裂重组的细微呻吟,一道清晰的、带着锐气的棱线立刻显现!

我赶紧自己试,鸭子毛,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差那么点儿意思。

不远处的王若曦,则把这事儿干成了精密作业。她动作慢,慢得像在拆解一枚诡雷。

铺被子?反复调整,角度差一丝都不行。

压实?不用蛮力,用小臂匀速、均匀地碾压,确保每一寸棉花都服服帖帖。

量尺寸划线?她居然摸出根学生尺(这骚操作后来被钟教官发现,一顿咆哮给吼回去了,要求凭眼力和手感)。

折叠抠角时,她那眼神,锐利得能当手术刀,每一次下指,精准、稳定、有力,像在组装高精狙的击发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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