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稻穗上的铜铃与未还的借据(2/2)
法庭大门被推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走进来,正是当年的看守老王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手里拿着本牛皮纸封面的记录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2010年10月25日,陈满仓还稻谷520斤,已入仓。”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斗,与陈满仓手里的量斗一模一样。
“没错,是我记的。”老王头的声音沙哑,“满仓还粮那天,拉了满满一板车,说‘多的是谢礼’,我让他少留点,他非不肯。刘队长后来跟我说,满仓是个实诚人,借粮是为了给娃治病,他儿子那年得了肺炎,没钱买药……”
公诉人的脸瞬间涨红,却仍强辩:“就算借据是真的,未经正规程序借集体财产,也属非法侵占!”
“正规程序?”赵桐权的目光变得锐利,“2010年的村规民约里明确规定,‘村民因特殊困难可向集体借粮,由队长签字即可,秋收后偿还’。我们找到了当年的村规民约原件,上面有全体村民的签字,包括你口中‘死无对证’的刘长根。”
投影屏上出现泛黄的村规民约,纸张边缘虽已磨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借粮条款”下方,刘长根的签名龙飞凤舞,与借据上的“刘”字笔迹一致。
陈满仓捧着借据,指腹轻轻抚摸着那个模糊的红手印,突然想起刘队长当年拍着他肩膀说的话:“满仓,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难处?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那天晚上的月光很亮,照亮了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稻穗,也照亮了刘队长鬓角的白发。
“我……我不是贼。”陈满仓的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儿子的病好了,现在在县城开了家农资店,每年秋收都给队里捐种子……刘队长不在了,可我不能让他在底下背黑锅,说他滥用职权。”
赵桐权看着庭下的陈满仓,想起重生前在村里调研时,见过他家墙上挂着的奖状,“种粮能手”四个字金灿灿的。他儿子说,爹总把那把量斗擦得锃亮,说“借的得还,欠的得清,做人就得这样”。
“判决如下。”赵桐权举起法槌,声音清晰而有力,“撤销2010年对陈满仓的刑事判决,宣告无罪。”
法槌落下的瞬间,陈满仓紧紧抱住那把量斗,斗壁上的划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串从未褪色的良心印记。他抬头看向赵桐权,深深鞠了一躬,动作笨拙却真诚,蓝布褂子的衣角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束里跳舞,像极了那年秋天,粮仓里飞扬的稻糠。
赵桐权合上卷宗,指尖残留着干枯稻穗的涩味。下一本卷宗的照片上,女人站在织布机前,手里举着匹未织完的土布,布面上的花纹突然让他想起什么——那是种即将失传的“万字纹”,他外婆的嫁妆里,就有一床这样的被面。
“下一个。”他轻声说,卷宗上的灰尘被指尖拂去,露出编号2011-民字第076号,像个等待被唤醒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