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蝶寻香:雅韵载风骨(1/2)
乌衣巷的燕声
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撞得叮当作响时,我正坐在西窗下描红。
宣纸上洇开的墨迹,是先祖谢朓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砚台里的墨香混着院角栀子的清甜,漫过了半旧的雕花窗棂。
我微蹙着眉,手腕轻悬,指尖捏着的狼毫在纸上缓缓游走,生怕一个不稳,便污了这传世的诗句。
乳母端来一碗冰镇的莲子羹,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满室的书香。
她放下青瓷碗,手指点着墙上的拓片,眼角的笑纹堆起,声音温软得像棉花:“姑娘又临《登池上楼》了,这字越发有老祖宗的风骨。”
我抬眼望去,那拓片是曾祖父亲手摹的,笔锋苍劲,依稀能见当年望山书院里,先生执鞭讲学的模样。
我搁下笔,指尖沾着一点墨痕,偏头看向乳母,眼底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好奇:“乳母,你说,乌衣巷的燕子,真的还是大庆时的那些吗?”
乳母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朵菊花。
她搬来小杌子坐在我身边,摇着蒲扇,扇面上绘着谢公东山携妓的典故,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傻姑娘,燕子哪能活那么久。”
她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浸了桂花酒,“可这燕声,是一样的。你太爷爷说过,咱们谢家自中原迁来金陵那日,乌衣巷的燕子就落在了门楣上。”
乳母顿了顿,蒲扇摇得更缓了,目光望向窗外的青瓦,像是沉进了悠远的岁月里:“那时商室初定,四方诸侯来朝,谢安公辅弼王室定国安邦,燕声伴着朝堂钟磬;谢玄公督造王师镇守边疆,燕声绕着营寨旌旗。”
“后来家族褪去朝堂权柄,燕声就落在了书院的窗台上,落在了姑娘们的绣绷上。”
我低头看着腕间的银镯,那是及笄时祖母送的,内侧刻着“雅韵传家”四个字。
镯子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漫进心底,我摩挲着那四个字,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去年清明去谢公祠祭拜的画面,倏地浮现在眼前。
祠堂的梁柱上还悬着当年王师的甲胄残片,积了薄薄的尘。
长辈们站在牌位前,神色肃穆,声音里带着一种沉沉的敬重,念着谢玄公练兵的旧事,念着谢朓公吟咏的金陵月。
那时的风穿过祠堂的天井,卷起几片落梅,恍惚间,我竟听见了燕声,和此刻檐角下的,一模一样。
“姑娘快些吃羹吧。”乳母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她伸手替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晚些还要去后院,帮着太太整理先祖的诗集呢。”
我应了一声,舀起一勺莲子羹,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几分墨香带来的滞涩。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归巢的燕子掠过青瓦,留下几声清脆的呢喃。
原来这乌衣巷的燕声,早已伴着墨香、书香、花香,刻进了谢家女儿的骨血里,岁岁年年,从未停歇。
商室谢门事
商汤七年,中原大旱,赤地千里,龟裂的土地蔓延至天际,连河床都裸露出狰狞的纹路,四方诸侯蠢蠢欲动,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彼时谢安尚是朝堂一介散骑常侍,却敢在百官缄默时,执笏而立,脊背挺得笔直如松,声震殿宇:“水旱无常,社稷之基在民,不在天。”
他目光如炬,扫过满朝文武,语气斩钉截铁,竟让那些窃窃私语的官员,都敛了声息。
谢安力排众议,奏请商王暂免三载赋税,开官仓赈济流民,又亲赴河洛之地,督修沟渠引漳水灌田。
那半年里,谢安脚踏赤土,身披素袍,昼夜奔走在阡陌之间,烈日晒黑了他的面颊,风沙吹皱了他的衣衫,鬓边的白发竟比朝冠上的玉佩还要醒目。
他握着百姓的手,听他们哭诉流离之苦,眼底的痛色,比干裂的土地还要深重。
流民归乡,麦禾复青,绿油油的秧苗铺满了田野。
百姓们在田埂上立起谢公祠,香火袅袅,直飘到金陵城的乌衣巷口,风中都带着虔诚的祈愿。
同年秋,百越国铁骑叩关,狼烟直逼金陵,战报雪片般飞入朝堂,满殿皆惊。
谢玄年方弱冠,眉目间尚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自请挂帅,在谢安帐下领一支偏师,驻守雁门。
他摒弃旧制,仿上古阵法练出一支“锐士营”,兵士皆披轻甲、持长戈,奔袭如风,锐不可当。
操练场上,谢玄手持长枪,亲自示范招式,汗水浸湿了他的战袍,却半点不见疲色,吼声震得尘土飞扬。
百越国共主亲率三万铁骑来犯,旌旗蔽日,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谢玄却只带五千锐士,夜渡桑干河,直捣敌军粮草大营。
火光照亮半边天,烈焰舔舐着营帐,戈矛相击之声裂帛般响彻旷野。
谢玄一杆银枪挑落敌军先锋,战袍染血,脸上溅着斑驳的血点,却笑得朗然,声震四野:“犯我商疆者,虽远必诛!”
此役大胜,百越国遣使求和,岁岁纳贡,商室南疆安稳数十载。
班师回朝那日,金陵城万人空巷,百姓们箪食壶浆,夹道相迎,欢呼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谢玄骑在白马上,身披霞光,目光扫过欢呼的人群,望着乌衣巷口翻飞的燕雀,忽然勒住缰绳。
他翻身下马,对着身后缓步走来的谢安深深拱手,腰背弯成一个恭敬的弧度,声音铿锵有力:“叔父,玄此生,不负家国,不负谢氏。”
谢安立于城门之下,望着侄儿血染的战袍,眼中泪光闪动,却只轻轻颔首,嘴角噙着一抹欣慰的笑,声音沙哑却坚定:“好,好一个谢家儿郎。”
那日的风,吹过巍峨的宫墙,吹过乌衣巷的青瓦,将谢氏的威名,刻进了商室的青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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