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冰棱心痕·月下交锋（1/2）

宫宴散后，宾客各自前往安排的宫苑休憩。蓝鸢心中却难以平静。冰魄宫的奇景固然令人惊叹，但更让她心绪翻涌的，是这座城、这个国度所承载的，关于母亲纪清一的过往，以及那个……她始终无法坦然面对的故人。

她婉拒了宫人引路，独自一人在庞大的宫殿群中缓步而行。廊道皆由冰晶与玄冰筑成，两侧墙壁或嵌着整片冰湖深处捞起的、带有天然霜花纹路的冰石板，或以精巧绝伦的冰雕技艺刻画着东川神话与历史场景。月光透过高高的、镶嵌着薄水晶的冰窗，洒下清冷如水的光辉，与宫中暖阳石的柔和光晕交织，在光洁如镜的寒玉石地面上投下摇曳迷离的影子。檐角的风铃偶尔被夜风拂动，发出零星脆响，更显宫殿深邃空灵。

蓝鸢漫无目的地走着，指尖拂过冰壁上浮雕的雪莲花纹，心中思绪万千。这里的一砖一冰，都流淌着母亲的血脉印记。她想象着母亲少女时或许也曾在这廊下嬉戏，在那些冰雕的故事前驻足……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观景台。台外是陡峭的冰崖，俯瞰着沉睡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雪魄城，远处断罪冰墙的巨大阴影如同沉睡的巨兽。

她正望着远处出神，却忽然感到一道目光，沉静而专注，落在自己身上许久。她下意识地回眸——

不远处的另一处廊柱阴影下，纪寒川不知已站在那里多久。他卸去了宴席时的王氅，只着一身简单的银灰色常服，愈发显得身形挺拔清瘦。月光勾勒出他侧脸冷峻的线条，左颊的冰棱疤清晰可见，那双永冻之瞳在昏暗光线下，不再是一片冰封的漠然，而是翻涌着深沉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如同冰封海面下的暗流。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已凝视了千年。

蓝鸢心头猛地一跳，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慌忙开口解释，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额……我……有些好奇，想看看母后的故乡，就四处走走……想想事情……”

纪寒川并未立即说话，只是唇角极轻地牵动了一下，仿佛是一个很淡、很轻柔的笑，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涩然。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银霜。“怎么样？”他走到她身侧几步远停下，声音比夜风更轻，“好看吗？”

蓝鸢望着脚下如梦似幻的冰雪之城，诚心赞叹：“嗯……雪魄城很美，晶莹剔透，又坚韧沉稳，像母亲的性子。”她顿了顿，语气染上一丝遗憾，“可惜……我来得太晚了，没能更早看到它的美。”

“是啊，”纪寒川低低地重复，声音几不可闻，随即侧过身，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永冻之瞳直直望进她的眼眸深处，“你来得太晚了……也太晚，看到它的美了。” 他的话语带着双重含义，如同冰棱刺破平静湖面。他指的，何尝只是这座城？

蓝鸢的心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她对他，感情一直复杂。幼时的陪伴，少年时朦胧的好感与依赖，他无言的守护与深情……她并非无知无觉。但那更像是一种对兄长、对亲人般的深爱与信任，与对慕珩那种炙热悸动、生死相许的男女之情，终究不同。她性子看似柔顺，实则倔强，最不愿见到的，便是如今这般与他隔阂疏远、言语机锋的局面。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决定不再逃避：“寒川哥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纪寒川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不想与你之间有芥蒂，也不想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但是，” 她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我如今，已是珩亲王妃了。”

纪寒川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挑明，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狼狈的震动，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情绪淹没。他喉结微动，声音沙哑了几分：“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不是疏离的“纪主君”，而是记忆里那个亲昵的“寒川哥哥”。

“纪寒川！”蓝鸢有些气恼，他这反应分明是避重就轻，“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的话？！”

“听到了。”他淡淡回答，目光却未曾移开。

“所以呢？”蓝鸢追问。

“所以，”纪寒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痛楚，“我做不到。” 他向前逼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他身上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不见你时，我可以将一切深埋心底，默默念想。可是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中是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情感，“我无法控制。”

“纪寒川！”蓝鸢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焦急与规劝，“你是一国之主！你需要清醒！”

“是，我是一国之主！”纪寒川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压抑多年的情绪似要破冰而出，“一国之主就不能有爱了吗？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从不敢奢求，这有错吗？”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观景台上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执拗。

蓝鸢被他眼中浓烈的痛苦灼伤，一时语塞。然而，纪寒川紧接着抛出的问题，却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她心底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如果没有慕珩呢？” 他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