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铁牢蜕凡躯(1)(2/2)
引他前来的,还是那个面色如同冻土、眼神闪烁不定、仿佛永远藏在阴影里的狱吏头目。然而这一次,那狱吏在费力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打开那沉重的牢门之后,并未像上次那样退到阴影中冷漠观望,反而像是完成了某种致命的交接仪式,对着魂不守舍、几乎站立不稳的王隐极其隐晦、却又带着一丝催促意味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彻底的撇清关系的决绝,随即竟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匆匆,几乎是带着小跑,仓皇地消失在了幽暗的甬道尽头,仿佛身后不是牢房,而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有厉鬼追赶。
王隐独自一人站在牢门口,如同被遗弃在荒原的羔羊。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粗重而混乱、带着痰音的喘息声在寂静得可怕的囚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压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骚动。他死死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与恐惧,盯着墙角那个看似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需要依靠妻子扶持才能坐稳的身影,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深入骨髓的、对王璟若这个人本身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力量的恐惧,有积年累月的、因自身卑劣而在对方面前永远抬不起头而产生的嫉恨,有即将完成那肮脏任务、换取自身暂时安全的扭曲解脱感,更有一种行将毁灭一切、拉着他憎恶又畏惧的人一同堕入地狱的疯狂快意。
王璟若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如同亘古不变的星空,落在王隐身上。那目光似乎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王隐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连灵魂深处最肮脏的念头都无所遁形,寒冷刺骨。王璟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演员却还在卖力表演的拙劣戏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与悲悯。
谢明君也抬起了头,她的目光则截然不同,如同两柄刚刚出鞘、淬炼了千年寒冰的利剑,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仿佛凝成实质的鄙夷与森然杀意,扫过王隐和他手中那个散发着不祥与死亡气息的食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讥诮的、如同刀锋般的弧度。
“……璟若。”王隐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带着无法抑制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颤音。他几乎是拖着脚步,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挪进牢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陷入无形的泥沼。他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易碎的珍宝,或者说,是他那摇摇欲坠的理智和残存的良知。然后,他颤抖着双手,如同捧着千斤重担般展开了那卷明黄色的绸布。随后开始用一种近乎机械的、毫无平仄起伏、如同念悼词般的语调念道,与其说是在宣读旨意,不如说是在背诵索命的咒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陛下……口谕:罪臣王璟若,勾结藩镇,图谋不轨,罪证……罪证确凿……然,念其昔日微功,特赐……全尸……以示……天恩浩荡……”他念得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低,额头的冷汗汇聚成股,沿着他扭曲痉挛的脸颊滑落,滴在肮脏不堪、布满污渍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瞬间就被吸收的深色印记。念到最后那几个字,“天恩浩荡”,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淹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荒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