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寒夜暖曦生（1）（1/2）

洛阳的深秋，寒意已深入骨髓。凛冽的北风不再是偶尔的过客，而是成了常驻的暴君，它呼啸着从北邙山巅俯冲而下，裹挟着黄河水汽的阴冷与宫阙琉璃瓦上的冰霜，无情地穿刺着这座帝都的每一条街巷，每一片砖瓦。

枯黄的落叶早已被清扫一空，露出光秃秃的青石街面，更添几分萧索。坊市间的行人皆缩颈疾走，脸上带着一种被风霜与世事磨砺出的麻木与谨慎。朝堂之上的暗流，随着日渐寒冷的天气，非但没有冻结，反而愈发汹涌险恶。

针对王璟若一系将领的清洗与打压，已从最初的试探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排挤与构陷，昔日与大将军府往来密切的官员，如今避之唯恐不及，生怕那无形的政治漩涡将自己也吞噬进去。

然而，就在这片被阴谋、猜忌与肃杀氛围笼罩的灰暗图景之下，位于洛阳城东南隅的大将军府深处，却顽强地燃烧着一簇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与殷切期盼的温暖火焰。女主人，巾帼英雄谢明君，临盆之期已近在眼前。

这座御赐的府邸，如今门庭冷落鞍马稀，高大的朱漆大门终日紧闭，门楣上那块御笔亲书的“怀化大将军府”匾额，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尘埃，失去了往日的煊赫光彩。但府门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老管家王福，这位跟随王璟若多年的老人，脸上的皱纹里似乎都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驱散了连日来的忧色。他虽年迈，此刻却精神矍铄，指挥着府中仅存的、经过反复甄别确保忠心的仆役丫鬟们，进行着最后一遍，也是最为细致的检查和准备。

主院西厢房已被彻底布置成了产房。厚重的门帘换上了崭新的夹棉缎面，密不透风地阻挡着外面的寒气。地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角落里，上好的银骨炭在巨大的铜盆里烧得通红，散发出持久而温和的热力，将房间烘得暖意盎然，甚至有些燥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艾草香气，混合着几种安神宁气的草药味道——这是宗师林安南亲自挑选、配伍，又命人仔细熏蒸过的，既能净化空气，又能安抚产妇紧张的心神。热水、雪白的松江棉布、锋利的金剪刀、吊命用的老山参汤……一应物事早已备齐，分类摆放，井然有序。两名经验丰富、口碑极佳的稳婆，三日前便被悄悄接入府中，连同她们的助手，此刻都安静地守在厢房旁的耳房内，随时待命。

王璟若依旧不良于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那间同样飘散着药草气息的卧房内。他或倚在铺着厚厚裘皮的软榻上，翻阅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兵书，或是由贴身忠仆推着那辆特制的梨木轮椅，在连接卧室与书房的回廊下短暂透气。

他的面容依旧苍白，缺乏血色，眉宇间总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病气，眼神在大多时候是黯淡的，甚至有些空洞，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经脉受损、武功尽废、壮志消沉的落魄武将。唯有在极少数时刻，比如深夜独处，或是听到谢明君院落方向传来些许动静时，他偶尔抬眼望去，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如同暗夜星火般的锐利光芒，那里面蕴藏着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地火奔涌般的担忧，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