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孤城烈火焚（2）（1/2）

“皇甫爱卿...”牛友贞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朕与那李存义，乃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朕宁可一死...也绝不愿落入仇敌之手，受那刀锯之辱！更不忍见...不忍见宗庙倾颓，嫔妃受辱！”他的眼角不断涌出泪水，却在烛光下折射出疯狂的火焰，“你...素来忠勇无双...今日...便由你亲手...送朕上路！全朕...全朕帝王之节！莫让朕...落入贼手！你...可愿遵旨？”

“陛下——！”皇甫麟浑身剧震，如同被万钧雷霆击中！他猛地抬头，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涕泪横流、状若疯魔却又带着最后一丝帝王尊严的君主。手中的御剑仿佛有千钧之重，烫得他几乎握不住！亲手弑君？这…这比让他万箭穿心更痛苦万倍！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敬翔扑倒在地，抱住牛友贞的腿，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老臣愿拼死护陛下出…”

“滚开！”牛友贞一脚踹开敬翔，目光如钩般死死锁住皇甫麟，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嘶吼：“皇甫麟！这是朕...最后的旨意！难道...难道你也要抗旨不遵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朕...被王璟若押回晋阳...受尽屈辱吗？”

皇甫麟看着牛友贞眼中那混合着疯狂、绝望、哀求与命令的复杂光芒，听着殿外越来越近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喧嚣，一股巨大的悲怆瞬间淹没了他。他明白了，这位他守护了多年的君主，已彻底崩溃，只求一个帝王应有的、最后的体面。他紧握御剑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缓缓地、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热泪从紧闭的眼角无声滑落，在沾满尘灰的甲胄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当他再次睁眼时，那双虎目中只剩下死寂般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哀伤。他不再犹豫，不再环顾四周，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牛友贞，对着他效忠的君主，重重地以头抢地，磕了一个响头！沉闷的撞击声在青砖地面上久久回荡。

“臣…皇甫麟…谨遵…圣命！”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

牛友贞仿佛得到了解脱，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近乎安详的笑意。他不再看皇甫麟，也不再理会地上哀哭的敬翔，踉跄着转身，走向大殿深处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座。他整了整歪斜的玉冠，拂了拂龙袍上的灰尘，然后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坐了上去，挺直了脊背，目光空洞地望向殿外无边的黑暗。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告别。

皇甫麟缓缓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双手紧握那柄御剑，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刑场般走向御座上的君主。沉重的甲叶摩擦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得如同丧钟。

“陛下…臣…得罪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喉咙深处挤出。

剑光，如秋水乍寒，一闪而逝！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轻微却如同惊雷！

牛友贞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缓缓地、软软地歪倒在宽大的御座上。胸口龙袍处，一点刺目的猩红迅速洇开、扩大，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他的眼睛依旧圆睁，空洞地望着殿顶藻井繁复的彩绘，眼神中最后的疯狂与恐惧，终于归于一片永恒的、冰冷的死寂。一缕暗红的血线，从他嘴角缓缓溢出，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陛下——！！！”敬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扑到御座前，老泪纵横，浑身抖如筛糠。

皇甫麟手中的御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缓缓跪倒在御阶之下，对着御座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深深伏拜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压抑不住地溢出。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死灰般的平静。他捡起地上的御剑，毫不犹豫地，调转剑锋，对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