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孤城烈火焚(1)(1/2)
张紫氤缓缓垂首,寒潭般的眼眸中不见丝毫涟漪。她自怀中取出那本泛着岁月痕迹的羊皮册子,指尖轻抚过粗糙的皮面,而后执起炭笔,就着天边最后一抹惨淡的微光,以精准如尺规的笔触勾勒出汴州城郭的轮廓。笔锋游走间,北方几处象征毁灭的烟柱与死亡地带被一一标注,炭笔划过皮纸的沙沙声,恍若在为这个垂死的王朝敲响丧钟。
“四路溃败,王旗倾覆。汴州已成孤岛,覆灭在即。”她以娟秀却冷冽的字迹写下判词,每一个笔画都如刀刻般锋利。合上册子时,羊皮封面与内页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笼罩在暮色中的皇城,飞檐斗拱在渐浓的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剪影,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她转身时,黑色的大氅如流水般拂过石阶,身影与暮色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滑下观星台。是时候离开了。她向西市方向行去,步履轻盈如踏雪无痕,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巡逻的士兵。她要将这消息带给韦一江,劝其暂避锋芒,重返蜀中,为教门在中原的延续另谋生机。
同光十六年十月戊辰夜。汴州城,这座曾经“金翠耀目,罗绮飘香”的梁国都城,此刻已沦为绝望的深渊。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如裹尸布般紧裹着城垣,将星月之光隔绝在外。唯有城中零星的火焰,在风中明灭不定,投射出鬼魅般的光影。
凛冽的北风在空旷的街巷间尖啸穿梭,卷起焚烧未尽的纸灰、破碎的布帛和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味——那是焚烧文书、仓廪甚至民居留下的死亡气息;浓烈的血腥味——白日里溃兵与乱民冲突、绝望者自戕留下的痕迹;还有粪便与尸骸在寒风中缓慢腐败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恶臭。整座城市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唯有远处零星爆发的哭喊、咒骂和兵刃撞击的脆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抽搐,更添惊怖。
皇城,这座象征着梁国最高权力的心脏,此刻更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宫灯稀疏,在寒风中摇曳,将守城禁军士卒僵硬而惊恐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高耸的宫墙上。昔日的威严与富丽,被无边无际的恐慌与死寂吞噬。空旷的殿宇廊庑间,回荡着宫女内侍压抑的啜泣和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如同鬼影幢幢。
紫宸殿。烛火通明,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牛友贞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傀儡,瘫坐在冰冷的御座上。明黄色的龙袍沾满了灰尘和褶皱,玉冠歪斜,几缕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涔涔的额角。他双目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大殿中央那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那是白日里,一个因传报段凝大军崩溃消息而被他一剑刺死的内侍留下的。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抠抓着御座扶手上冰冷的金龙浮雕,指甲崩裂出血犹不自知。
殿门猛地被撞开!赵岩连滚爬爬地扑入殿中,脸上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陛…陛下!完了!全完了!段凝…段凝他…他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来了!可…可刚进外城,唐军…唐军的先锋铁骑就咬着他的尾巴杀到了!常春!是常春的广胜军!已经…已经突破封丘门了!外城…外城守军全垮了!乱兵…乱兵在城里烧杀抢掠啊陛下!”
轰!
仿佛最后一根支撑天地的柱子轰然倒塌!牛友贞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中瞬间被无边的、纯粹的恐惧填满!他“嗬嗬”地倒抽着冷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常春…他竟然…真的杀到皇城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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