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德胜双城战（3）（1/2）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危险，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康延孝心中的迷雾。他缓缓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握的拳头，彻底松开。他的眼神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那不是认命的绝望，而是一种抛却一切、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命运之轮转动的声响。

更深露重，月黑风高。德胜南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与压抑之中，只有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和伤兵营隐约传来的呻吟声，在夜风中飘荡。白日惨烈的战场，此刻如同巨大的坟场，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偶尔有几声野狗的吠叫撕破夜的寂静，又很快归于沉寂，仿佛连这些畜生都畏惧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康延孝的营帐内，灯火早已熄灭。他换上了一身紧身的黑色水靠，外面罩着半旧的皮甲，腰间佩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横刀，刀鞘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他背上负着一具小巧却强劲的角弓和一壶雕翎箭，箭羽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他没有惊动任何亲兵，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出营帐，避开巡逻的路线，凭借着对军营地形的无比熟悉，向着南城临河的一处偏僻角落摸去。夜风掠过他的面颊，带来远处战场上尚未散尽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这里是一段废弃的小码头，只有一条蒙尘的破旧小舟半沉在水中，被水草缠绕。浑浊的黄河水在黑暗中无声奔流，流速很快，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河底呻吟。夜风带着河水的湿冷，吹在身上，虽是盛夏时节，却仍旧寒意刺骨。康延孝伏在残破的木桩后，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面和对岸。对岸，唐军控制的德胜北城，如同蛰伏的巨兽，城墙上火把林立，戒备森严。河面上，隐约可见唐军巡逻小船的阴影在移动，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

时机稍纵即逝！一队梁军巡逻兵刚刚从附近走过，远处一队唐军巡逻船也恰好转向下游。就是现在！

康延孝如同狸猫般跃起，动作迅捷无声。他迅速解开小舟的缆绳，用力将小舟从淤泥和水草中拖出，木质的船身发出细微的呻吟。小舟吃水很浅，他翻身滚入船中，抄起船底暗藏的一支短桨。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尽量伏低，紧贴船底，短桨无声地插入水中，用力一划。

小舟如同离弦之箭，借着水流和这一划之力，悄无声息地滑入湍急浑浊的黄河主流。冰冷的河水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哗的轻响。康延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停止划桨，全身紧绷，仅靠水流推动小舟，顺流斜斜地向对岸漂去。他死死盯着河面和对岸的动静，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声响。水流的力量远超想象，小舟在激流中剧烈颠簸摇晃，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随时可能倾覆。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很快便淹没了他的脚踝。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船身，控制着方向，避免被冲向下游唐军水寨的警戒区域。

对岸，唐军的火把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城墙上哨兵走动的身影，听到他们偶尔的交谈声。突然，上游传来一阵轻微的划水声。康延孝瞳孔骤缩，全身汗毛倒竖，是唐军的巡逻小船！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如同磐石般凝固，任由小舟在黑暗中随波逐流，只希望浑浊的河水和夜色能成为最好的掩护。

哗啦…哗啦…

唐军小船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几十步外。船上的火把光芒在水面上摇曳晃动，将浑浊的河水染成血色。康延孝甚至能听到船上唐军士卒低低的交谈声，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背后的角弓。冰冷的杀意弥漫全身。若被发现，唯有拼死一搏。

万幸！唐军巡逻小船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河心和水寨方向，并未留意这段靠近北岸、光线昏暗的河面。小船贴着康延孝的小舟下游数十步远的地方，缓缓驶过，向着下游继续巡逻。船桨搅动的水波甚至让康延孝的小舟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