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惊雷渡杨刘(1)(2/2)
李存义微微侧首,眉宇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说话的正是阎宝。这位后唐宿将如今也须发斑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阎将军但讲无妨。”李存义保持着脸上的威严,声音中的炽热却淡了一分。
阎宝策马靠近一步,班白的胡须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校场上狂热的大军,最终落回李存义身上,压低声音,字字清晰:
“陛下,我军连战皆捷,士气如虹,此诚可喜。然,梁贼虽屡败,其根基尚在,元气未绝。汴州乃天下坚城,城高池深,非旦夕可下。贺瓌乃沙场宿将,深谙兵法,老成持重,绝非易与之辈。我军虽士气高昂,然这半年虽未大战,但各处仍有冲突,士卒疲惫,粮秣转运艰难,深入敌境,实乃悬军。”
他顿了顿,目光恳切,带着特有的审慎:“依臣之见,莫若暂缓兵锋。我军主力可屯驻黄河要津,深沟高垒,固守根本,立稳脚跟。同时,”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指向南方,“遣精骑数千,分成数股,轮番不息,日夜渡河南下,行疲敌扰敌之策!焚其城外积聚粮草,扰其乡野农桑,掠其边境戍堡,使其河南千里之地,无日安宁!贺瓌若出战,则我游骑避其锋芒,以弓弩袭扰,疲其师旅;若其龟缩坚城,则坐视其国力日削,民怨沸腾,军心涣散。待其师老兵疲,内部生变,粮秣不继之时,陛下再亲率雷霆之师,一举渡河,则汴州可定,霸业可成!此乃以逸待劳,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之万全之策!望陛下三思!”
阎宝的话语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充满了稳重、深谋远虑以及对战场态势的精准把握。然而,此刻的李存义,胸中正被“直捣汴州”的万丈豪情和连战连捷的自信所充盈,仿佛看到唾手可得的巨大胜利就在眼前,岂容这“缓进”之言耽搁锐气?
一丝不耐如阴云掠过李存义的眼角。他猛地一摆手,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阎将军过虑了!梁军自柏乡丧胆,杨刘失魂,已成惊弓之鸟!贺瓌老迈,持重有余,进取不足,何足道哉?所谓汴州坚城,在朕之铁骑劲弩面前,不过土鸡瓦狗!战机稍纵即逝,岂能坐等?朕意已决!明日即挥师南下,强渡黄河,扫荡河南,毕其功于一役!将军勿复多言,整军备战便是!”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如同冰冷的铁律。阎宝张了张嘴,看着李存义那燃烧着野火的坚定眼神,最终将满腹的忧虑化作一声沉重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默默地勒马后退了半步,拱手沉声道:“……臣,遵命。”低垂的眼睑下,是深深的无奈与挥之不去的忧惧。他知道,自己这位未经战阵,却刚愎急躁的陛下,已被巨大的诱惑和连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校场上的欢呼仍在持续,震耳欲聋。
在步兵方阵靠后的位置,一个新近才从梁军投降过来的年轻士兵赵大柱,正努力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呼喊。他身上的皮甲还是梁军制式,灰扑扑的,在后唐阵列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喊着“踏破汴州”,声音却有些发虚,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对未来的恐惧。汴州……那里曾经是他的家,有他年迈的老娘和刚过门的媳妇。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如林的矛尖,茫然地望向南方,仿佛想穿透这寒冷的空气,看到黄河对岸的景象。他的手心全是冷汗,紧紧攥着一杆有些磨损的长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