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孤城断炊烟(1)(1/2)

围城十日之后,杨刘城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昔日熙攘的街巷如今空无一人,青石板路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烬,那是从城外飘来的战火余灰。沿街的店铺门窗紧闭,有些还用粗木条死死钉住,偶尔从缝隙中透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却在看到街上巡逻的梁军军士后立刻缩了回去。那些军士的眼神阴鸷如狼,铠甲上凝结着层层叠叠的血痂,腰间横刀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凛冽的寒风中悄然扩散。城墙上昼夜不停的厮杀声、投石机发射时的轰鸣、伤兵撕心裂肺的哀嚎,透过厚重的城墙渗入城内每一条街巷,就连最深处的地窖也无法隔绝这些死亡的回响。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古怪的混合味道:血腥、焦土、腐烂的伤口,还有人们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安彦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城楼,每一步都让身上的明光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套曾经锃亮的铠甲如今布满刀痕箭孔,甲片间凝结着黑褐色的血块,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他穿过死寂的街道,靴底踩在结冰的血泊上发出咯吱声响。目的地是城中央的校场——那里已被改造成临时伤兵营和最后的物资集散地。

越靠近校场,空气中的腐臭味就越发浓烈。那是一种混合了化脓伤口、排泄物和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几乎能在舌尖尝到苦涩。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安彦之也不禁用布满老茧的手掩住口鼻,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沟。

简陋的草棚下,密密麻麻躺着数百名伤兵。他们中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更多人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苍蝇在溃烂的伤口上停驻。医士们早已耗尽药材,就连冲洗伤口的烈酒也成了奢望,此刻只能机械地用沾满脓血的布条重复包扎动作。

一个年轻士兵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片刻后就没了动静。旁边的人麻木地将他拖走,腾出的位置立刻被新的伤者占据。

校场边缘垒起了几座巨大的土灶,灶膛里的火焰烧得正旺,跳动的火舌将周围的空气都烤得扭曲变形。几个伙头兵模样的士兵围在铁锅旁,机械地搅动着锅里的东西。他们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动作迟缓得如同行尸走肉。锅里翻滚着浑浊的灰白色浓汤,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气味。偶尔有几块带着筋膜和肉丝的粗壮骨头浮出水面,又很快被沸腾的汤水吞没。

“将军…”

负责军需的校尉踉跄着迎上来,他的脸色蜡黄,眼白布满血丝。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军官如今佝偻着背,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他指向那几口翻滚的大锅,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城中已无存粮,连老鼠洞都掏干净了…弟兄们,已经两日两夜没见一粒粟米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只能…只能这样了。”

安彦之走到一口大锅前,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膻味,浓烈的气味冲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适,看清了锅边地上散落的几块巨大的、被剥掉了大部分皮肉的马头骨。那些空洞的眼窝狰狞地望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旁边还有一堆沾满泥土和血污、刚刚被剥下来的厚实马皮,以及几副巨大的、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马骨架。那些骨头上连一丝肉渣都没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上还留着刀具刮削的痕迹。

杀马充饥!

这个念头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安彦之的胸膛。战马,战场上最忠实的伙伴,骑兵的腿脚,斥候的眼睛,突围的希望,如今竟成了锅中的肉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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