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最后的疯狂(1)(1/2)
“爱卿,”牛友珪突然倾身向前,龙袍袖口扫翻了案上鎏金酒樽,浑浊的酒液在青玉案几上蜿蜒成河,“不如点起大军,去魏州除了那贼子如何?”他猩红的双眼在烛火映照下泛着病态的光泽,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
韩勍闻言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撞击金砖的闷响在殿内回荡。“陛下万万不可!”他声音发颤,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紫色官袍,“杨师厚麾下兵强马壮,又坐镇魏州门户,一旦有失,则后唐必将倾巢而出,入主中原,到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话到此处他突然噤声,想起昨日收到的怀州军报,“前些时日,怀州虎威军兵变,挟守将刘重霸占据怀州,声言叛乱。若是此时进逼杨师厚,只怕军心动荡,难以收拾。”
牛友珪暴怒之下,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青铜烛台摇晃不止。烛泪滴落在他手背,却似浑然不觉。“竟令此贼逍遥于外,朕迟早有一日要将其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
殿内死寂。韩勍垂首盯着地上酒液倒映的烛光,忽然想起朝堂上被屠戮的旧臣。那些凄厉的惨叫,与此刻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的声音竟有几分相似。
良久,牛友珪突然发出一声怪笑,那笑声像是从腐朽的肺叶里挤出来的。“朕如今有一事要与卿商议...”见韩勍点头,他歪斜的金冠下,眼神飘忽不定,“如今国中不宁,朕欲效仿古时帝王,于南郊祭天,不知卿以为如何?”
韩勍喉结滚动。他知道国库早已被这位新君的赏赐掏空,但看着对方猩红的眼睛,他只能俯首:“陛下圣明,祭天之后,必能四海归心。”
走出紫微城时,暮色已沉。韩勍仰头望去,檐角铜铃在朔风中摇曳,那声音恍惚间与牛清临终前的诅咒重叠在一起:“逆子...朕在九泉之下...等你...”
后唐同光七年正月,洛阳城飘着细雪,洛阳南郊的圜丘台基上,最后一方青砖在暮色里归位。三千民夫蜷缩在雪地里,手指关节冻得紫胀,监工挥动包铜皮鞭抽碎薄冰,鞭梢带起的血珠溅在“凤历元年”的界石上。牛友珪的衮冕车队碾过新铺的黄土道,十二匹纯白河曲马喷出的白雾里,隐约可见太庙飞檐下悬着的七盏人皮灯笼——那是礼部员外郎全家老小的皮肤所制,只因为他在筹备祭典时,多说了一句“国库空虚”。
袁象先跪在祭坛第三阶的诸侯班位,余光扫过前方龙骧军的铁甲阵列。王彦章的护心镜微微偏斜,露出甲绦松动的破绽——这已是今日第三次换防疏漏。他借着整理蔽膝的动作,将蘸过明矾水的笔尖藏在袖中,在素帛上记下戍卫间隔:辰时三刻,玄武门轮值延误半炷香。
“燔柴——”太祝官的唱礼声被北风撕得支离破碎。
牛友珪手持玉圭踏上顶层祭坛,十二章纹衮服下摆扫过青铜簠簋。本该盛着黍稷的礼器里,胡乱堆着新铸的凤历通宝,铜钱边缘还沾着太庙香炉熔毁时的绿锈。当他把缠着金丝的火把投入柴堆时,十二名童男童女的哭喊骤然尖锐——这些从各县强征的“祥瑞”,被铁链锁在松脂浸透的柏木堆上,小小的身躯在烈焰中扭曲成焦黑的枯枝。
热浪裹挟着焦臭味扑面而来,袁象先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见张皇后九翚四凤冠的珠帘在热流中晃动,那景象与当年牛清攻破汴州时,城头悬着的滴血首级何其相似。祭坛西侧突然传来骚动,两个抬鼎的力士被青铜簠压断胫骨,暗红的血顺着螭纹鼎足渗入雪地。
牛友珪恍若未闻,继续将混着骨灰的祭酒泼向龟裂的苍璧——这是他从伊水龙王庙强拆来的周代礼器。酒液在玉璧表面蜿蜒,勾勒出一道道狰狞的纹路,宛如濒死之人额头的皱纹。
《大定之乐》的钟磬声转为清扬,随后沉寂,这时牛友珪朗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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