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同寻常的一天(2/2)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吱呀的关门,江安宁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回音:“你夜班睡哪儿?保安亭?集装箱?睡这里你还怎么工作?你身体不要了!”

“可是,能省三百……”

“省下来给我买习题册?”

汗珠顺着安全帽系带流进眼睛,江见秋用力眨眼,可眼中的刺痛却更加强烈。

库房里飘来带鱼腥味的风,卷着老板娘尖利的骂声:“老赵!冰柜门又没关紧!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就是想着……找个包住的夜班,还能多赚一点,给咱家多存点钱……”

“我攒了八百!饭卡里还有三百,哥你等着我……”

“胡闹!学生就该好好念书,再敢动饭卡的钱试试!”

他少见地发了火,可那嗓音却高得像在吵架的女孩,自己听着都别扭:“好好念你的书!钱的事情哥哥会想办法,不用你操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江见秋以为信号断了,才听见少女轻轻开口:“……哥,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听见妹妹委屈的声音,江见秋心头一紧,连忙道:“瞎说什么呢!你是我妹妹,咱俩相依为命,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江安宁深吸气的声音像砂纸擦过听筒,话音中都带上了哭腔:“对不起,哥。可是……那是我们的家,我不想放假以后,连个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没有……”

那是我们的家……

电话挂断,妹妹最后的声音还在脑海中回响。

饭盒里的冷饭凝成硬块,油星在阳光下泛着恶心的彩光。

江见秋握着发烫的手机,指节在工装裤上蹭出灰印。

妹妹要上大学了,学费、生活费、家里的债务,都像座大山压着他。

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纤细的影子在台阶上晃,活像个女人的轮廓,心底的烦躁更浓。

这副模样,还怎么拼命赚钱?

傍晚,冷库铁门被撞得震响,老板娘又挤了进来,破天荒扯出笑脸:“张总加订二十箱茅台,三号仓库海鲜干货全打包,十点取货,都给我精神点!”

老赵猛抬头:“十点?还下不下班了?”

“晚饭我请,叉烧饭配奶茶,干完每人加二百。”

她晃着手机走出,没多久探头进来:“再加五箱帝王蟹,挑最新鲜的。”

铁门合拢,众人嗤笑。

王德扔下冻鸡:“装啥菩萨,八成是黑心单子。”

一想到要忙到半夜,所有人都没了干劲,脱下手套分食香肠,聊起八卦。

王德撕开火腿肠包装,油脂在寒气里凝成白霜:“你们听说过西郊大学那个红衣主播吗?”

老赵正往冻疮上哈气,闻言手一抖:“江素?我闺女同学的表姐就在那学校……”

“她最后那场直播,就在咱们区边上的墓地,那什么永安墓园,离咱们这也不远。”

王德压低声音,手机屏蓝光照在他的胖脸上,显得有点阴森:“那天我亲眼见着殡仪馆的车从巷口驶过,车轱辘碾着满地黄纸,纸灰飘得跟下雪似的。”

铝制饭盒突然被风掀翻,在水泥地上滚出刺耳声响。

江见秋弯腰去捡时,后颈汗毛突然炸起,他没看到的是,冰柜缝隙里似乎有双绣花鞋一闪而过。

王德的声音像钝刀刮着铁皮,一点点刺入三人的心中:“据说出事的当天,江素举着自拍杆说要找民国歌女的墓,直播到半夜,突然说有东西在挠她脚踝。弹幕都在笑她演技浮夸,直到……”

冷库顶灯滋啦闪烁,货架阴影扭曲成女人挣扎的轮廓。

老赵的绒帽不知何时滑落,露出被冷气熏得发红的头皮:“直到什么?”

王德神秘兮兮地让几人凑近点,把自己手机放在了铁皮桶上:“你们不知道,这视频在网上比片都难找,当天就被全网下架了!还好我机智,提前下载了一份,不然你们绝对不相信这件事!”

说着,他好像献宝似的点开手机中的视频,众人好奇地凑过去看。

只见视频里女子的珍珠发簪突然渗出黑血,原本清亮的嗓音变成男女混声:“找到你了……”

紧接着镜头天旋地转,传来骨骼碎裂的咔咔声,最后画面停在一双绣花鞋的特写上,鞋尖缀着的银铃还在滴血。

“警察在古槐树下找到她时,她的颈椎都扭成了麻花!你们没看到那幅场面,哎呦……”

王德调故意压低嗓音,准备好好吓唬一下工友们:“但诡异的是,她倒地的位置压着张血色符纸,嘴里全是自己的头发……”

“据说,江素的尸首明明火化了,可每逢雨夜,永安墓园的监控都能拍到穿红嫁衣的女人在墓园烧纸钱。”

老张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真的假的?大晚上的,你可别吓唬我哩。”

他的话音未落,冷库顶灯突然炸开几颗火星。

货架的铁皮被风吹动,传出指甲刮擦铁皮的声响,像极了视频里江素最后挣扎的声音。

“我骗你做什么?网上甚至有人找到了当时的监控视频!”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第二个视频,来证实自己讲述的真实性。

暴雨中,红衣女人正蹲在东南角新墓前。

当她转头看向摄像头时,众人惊觉,那张泡胀的脸竟真的与视频里的江素有七分相似!

女人手里攥着的也不是纸钱,而是印着二维码的冥币,扫码后跳转的正是江素生前最后一场直播。

“更邪门的是这个。”

最新视频里,凌晨三点,江素的直播间竟然离奇开启,画面中正是永安墓园,满脸是血的江素挨个念打赏榜用户的名字:“王强,春华苑3栋402……李建国,西郊屠宰场退休职工……”

“嘶……”老张倒吸一口凉气:“李建国不就是给咱们超市送肉的老李吗?好像……好像挺长时间都没见过他了。”

冷库顶灯再次因为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整个冷库都随着这盏灯而明灭。

气氛在王德的故事后凝固得像冰碴,所有人都沉默着,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游移不定。

“哎,秋哥,你咋不说话?”

王德扭头看向江见秋,胖脸上挤出一丝揶揄的笑,可那笑容却僵在半途。

他眯起眼,盯着江见秋的脸,声音低下去:“你……你脸色咋这么白?跟刚从冰柜里爬出来似的。”

老张和老赵闻声看过来,目光像钉子钉在江见秋脸上。

老张干笑两声:“嘿,不会真被吓傻了吧?”

江见秋的脸上却挤出了一抹冷笑:“吓傻?你们几个讲鬼故事上瘾了是吧?拿我开涮好玩?”

不知为何,这恐怖故事让他既害怕又不怕,矛盾地让他心烦意乱。

老赵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开啥玩笑,秋哥,这事儿王哥可没编。那江素,永安墓园的事儿,网上传得邪乎着呢。”

王德点头如捣蒜:“视频还能有假?”

老张皱眉嘀咕:“李建国是真好久没来了……那老家伙,不会真被……”

江见秋喉咙一哽,烧纸钱的焦味又钻进鼻腔,像有只手攥住他的肺。他盯着王德,声音压低:“你们认真的?”

王德一脸无辜:“秋哥,我骗你干啥?不信你自己查去!”

江见秋抿紧唇,心跳快得像擂鼓,那句“找到你了”在脑子里回荡,像针扎进太阳穴。

甩了甩头,抓起外套:“我去超市买瓶水,你们慢慢聊。”

说完,转身快步走出冷库,像要甩掉那股诡异的寒意。

铁门吱吱合拢,身后传来几人小声的交谈。

王德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你们觉不觉得,秋哥今儿有点不对劲?脸白得跟纸似的,头发还白了,简直像被鬼吸了阳气。”

老赵哼一声,手指敲着铁桶:“别说你们,我看着都害怕。”

王德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啊,昨天秋哥突然倒地抽搐的事儿还记得吧?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现在想想,哎哟,不会真撞鬼了吧?”

老张皱眉,声音发虚:“别瞎猜,他昨儿不还好好的?可能是累的……”

可尾音的颤抖,却暴露了他心中也不平静。

王德咧嘴:“累?那你解释他头发咋白的?跟江素视频里那女的似的,渗人!”

老赵瞪他一眼:“少扯淡,干活吧,别等貂皮旋风回来骂人。”

江见秋离开冷库,室外还带着热气的风吹在身上,让他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抓了瓶矿泉水,转身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刘大爷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打折冻鸡和一瓶二锅头,正跟收银员砍价:“鸡腿啷个又涨五角了哦?恁个超市龟儿坑人得很,当老子算不来账嗦!”

那洪亮的嗓门夹着粗口,熟稔得让人想笑。

“刘大爷?”

走过去付款,用刻意压低的嗓音打了个招呼。

刘大爷回头,眯眼打量他:“哟,江小子,今天气色啷个差嘞?脸白得跟鬼娃子样,头发还染些白毛!”

他顿了顿,语气揶揄:“啷个嘛,耍个女娃儿把你娃整虚脱了嗦?”

嘿你个老不正经,多大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

江见秋虽然有点听不懂大爷的口音,但还是能大概听出是什么意思:“哪有钱染,冷库冻的。您这大晚上跑超市干啥?”

刘大爷哼一声,晃了晃袋子:“捡点相因货,将就吃。我在旁边永安墓园当保安,正要上夜班得嘛!”

说完,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才压低声,眼底闪过忌惮:“对了江小子,你们超市阴气重得很,黑了莫在里头旋,少挣两个银角子,总比遭些神戳戳的祸事好。。”

“永安墓园?”江见秋没把老头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是王德的鬼故事撞进脑子,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刘大爷点头,皱纹挤成一团:“可不是,那地方邪乎呢。你娃紧防到哈,莫挨到些不干净嘞东西。”

江见秋嘴上应了声“知道了”,心里却被刘大爷的话勾起了不安。

付了钱,拎着水快步返回冷库,烧纸钱的焦味却像影子,黏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