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相亲诡事(1/2)
一、外婆的遗言
山风穿过老屋的窗棂,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又似某种古老咒语的余音,在梁柱间低回盘旋。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灵堂中央那口漆黑的棺木,棺前供奉着外婆的遗像——她依旧戴着那条银光黯淡的苗银项圈,眼神慈祥却深不可测。陆左坐在蒲团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已淡,却字字如钉,刻进他的心里:“阿左,我走后,王婆会安排你相亲,务必去见。那人……若戴银项圈,便不可信。”
他苦笑,将纸条轻轻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外婆一辈子信蛊、养蛊、用蛊,临终前不交代遗产,不嘱托后事,反倒留下这么个“任务”,像极了她平日里神神叨叨的作风。他是个现代人,在城里开网店卖民族风饰品,信的是数据流和用户评价,信的是支付宝到账的提示音,哪信什么“蛊术”“命格”“姻缘天定”?
可外婆走了,走得突然。三天前,村里人发现她端坐在堂屋的藤椅上,双眼微闭,手里还握着一只空瓷瓶,瓶口残留着一丝淡金色的黏液——那是金蚕蛊最后一次蜕壳的痕迹。村里的长老们围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她是魂归山神了。”“金蚕已去,蛊主归天。”“这是大德之人的归宿。”陆左听不懂这些话,却知道,外婆的一生,从不是他以为的“迷信”那么简单。
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蛊婆”,能解毒、能驱邪、能用一根红线系住将死之人的魂魄。她教陆左认草药,教他背《蛊经》里的口诀,甚至在他小时候,用温热的蛊虫为他疗伤。可陆左长大后,执意离开大山,去城市打拼,渐渐把那些“荒诞”的记忆封存在童年角落。如今,她走了,留下这间堆满陶罐、草药与符纸的老屋,和一个令人费解的遗愿。
“陆左啊,来啦?”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枯枝摩擦石板。
王婆拄着乌木拐杖,缓缓走进灵堂。她年过七旬,背已微驼,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眯着眼打量陆左,声音低缓:“你外婆走前,托我办件事——给你相个亲。”
陆左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啥?相亲?在这时候?我外婆刚走,灵堂还没撤,您就给我安排相亲?”
王婆不紧不慢地在另一张蒲团上坐下,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张红纸,上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与吉时。“日子定在今晚。对方是城里来的,姓杨,叫杨宇,说是你外婆的老熟人之后。”她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你外婆特意交代,这门亲事,非见不可。”
“老熟人?”陆左皱眉。外婆在村子里几十年,认识的都是些种地、养蛊、祭山神的老人,哪来的“城里熟人”?更何况,他从未听外婆提起过什么“杨家”。
“他来了。”王婆忽然说,声音轻得像风。
陆左抬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灵堂门口。他约莫三十出头,身量高挑,穿着一件深灰色手工唐装,衣料是那种老式织机织出的暗纹绸缎,袖口绣着细密的虫形纹路。他面容清俊,嘴角含笑,手里拎着一盒包装精致的点心,盒子上印着“黔城老字号”几个字。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那条银项圈——与外婆遗像上的极为相似,但更精致,雕工繁复,上面刻着九只形态各异的蛊虫,中央是一只展翅的金蚕。
“陆左兄弟,久仰。”那人迈步进来,声音温润如玉,“我是杨宇,家父与令外婆曾有旧谊,多年未见,今日特来吊唁,也……完成一桩旧约。”
陆左心里一沉——银项圈。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外婆的字迹仿佛在发烫,灼烧着他的指尖。她明明警告过他,“若戴银项圈,便不可信”,可眼前这人,不仅戴着,还戴得如此招摇。
“请进吧。”王婆热情地招呼,仿佛对这诡异的气氛毫无察觉,“今晚摆桌,算是冲喜,也了却一桩心事。你外婆最挂念的,就是你的终身大事。”
杨宇落座,目光缓缓扫过灵堂的牌位、供品、墙角悬挂的蛊罐,最后停在陆左脸上,眼神深邃如潭水。“听闻令外婆精通‘金蚕养蛊术’,是百年来唯一养出‘九蜕金蚕’的蛊主,可惜……未能得见。”他语气诚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
陆左警惕起来:“你认识我外婆?”
“只是听家父提起。”杨宇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忽然眉头微动,“这茶……是‘鬼见愁’泡的吧?”
陆左一怔。鬼见愁是一种只在午夜开花的毒草,极难采摘,性寒剧毒,常人闻之即晕,但外婆常用它泡茶驱邪、镇魂、避蛊。这茶汤色清浅,气味淡雅,常人根本尝不出来,更别提分辨。
“你……懂蛊术?”陆左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杨宇一笑,眼角泛起细纹:“略知一二。毕竟,我也是‘中仰苗蛊’的后人。”他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我们这一脉,与令外婆同源,只是……分道多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陆左忽然觉得,这场相亲,根本不是什么“冲喜”,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王婆为何偏偏在外婆刚走就安排相亲?杨宇为何恰好知道“鬼见愁”?他脖子上的银项圈,为何与外婆的如此相似?还有,外婆为何要留下那句“若戴银项圈,便不可信”?
他抬头看向王婆,却发现她正低着头,用指甲轻轻刮着红纸上的朱砂,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她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些许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某种矿物染料。
“今晚……在哪儿见?”陆左问,声音平静,却已暗中戒备。
“就在你家老堂屋。”王婆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按老规矩,点蓝烛,上绿茶,三拜之后,互换生辰帖。”
“蓝烛?”陆左心头一跳。他记得外婆说过,蓝烛是“通阴”之物,只有在祭祖或招魂时才会点燃,绝不能用于喜事。用蓝烛相亲,简直是大忌。
“是啊,蓝烛。”王婆语气自然,“这是你外婆定的规矩,说是为了‘照出真心’。”
陆左不再多言。他明白,这场“相亲”,早已超越了婚配的范畴,它是一场仪式,一场考验,甚至,是一场争夺。
杨宇站起身,拱手道:“那我先告辞,晚上再来叨扰。”他转身离去,脚步轻悄,竟似没有声音。经过门框时,他微微侧头,看了陆左一眼,那一眼中,有笑意,有试探,还有一丝……怜悯。
等他走远,陆左立刻问:“王婆,这杨宇,到底是什么人?我外婆的旧识?哪个杨家?”
王婆慢悠悠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往门口走:“中仰苗蛊,杨家一脉。你外婆年轻时,曾与他们有过一段渊源。如今她走了,有些事,也该了了。”
“了什么?”陆左追问。
王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了因果,传蛊种,守山神。你外婆把金蚕蛊留给了你,可金蚕认主,不是谁都能驾驭的。今晚的相亲……是一场‘试蛊’。若你通过,金蚕自会苏醒;若你失败……”她没说完,只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说完,她拄着拐杖,缓缓消失在院外的雾气中。
陆左独自站在灵堂里,心跳如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像一只蜷缩的蚕,正缓缓蠕动。
他知道,外婆留给他的,不只是一个遗愿。
而是一条命。
一条与蛊、与山神、与百年恩怨纠缠在一起的命。
而今晚的“相亲”,不过是这场命运风暴的开端。
他望向外婆的遗像,轻声说:“外婆,您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画像上的老人,依旧慈祥地笑着,仿佛在说:“阿左,别怕,这是你的路。”
二、蓝烛绿茶
夜幕如墨,沉沉压住苗寨的山峦。陆左家的老堂屋被三十六盏蓝烛照亮,烛火幽幽,泛着诡异的青光,映得墙壁上的影子扭曲如鬼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是绿茶混着蛊草的味道,清冽中透着腥甜,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按照王婆的指示,陆左换上了外婆留下的那件靛蓝土布长衫,衣角绣着古老的蛊纹。他坐在主位,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两杯茶——茶汤泛绿,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泡沫中竟有微小的金点缓缓旋转,仿佛活物。
“这是‘蛊心茶’。”王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陶罐,“用鬼见愁、夜露草和金蚕蜕壳泡制,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陆左心头一震。他记得外婆说过,这种茶只在“试蛊仪式”上使用,饮之者若心术不正,轻则神志错乱,重则七窍流血而亡。
“杨宇也要喝?”他问。
王婆点头:“既是相亲,自然要共饮此茶。若他真心待你,茶色清明;若他心怀鬼胎……”她没说完,只是将陶罐轻轻放在桌上,罐口封着一张黄符,符上画着一个扭曲的“蛊”字。
不多时,杨宇再次现身。他依旧戴着那条银项圈,但今晚的项圈似乎更亮,银光流转,竟似有生命般微微颤动。他落座后,目光扫过蓝烛、茶杯、符纸,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看来,是正式开始了。”他轻声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就在这时,陆左注意到,杨宇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形状如蜈蚣,边缘泛黑——那是“憎恶印记”,外婆笔记中记载的“叛蛊者”特征!传说中,背叛蛊族誓言之人,会被金蚕蛊反噬,留下这种永不消退的烙印。
“你……”陆左刚要开口,杨宇却已将茶一饮而尽。
“好茶。”他放下杯子,眼神清明,“清心明性,果然不凡。”
陆左迟疑片刻,也端起茶杯。茶汤入口,初时清凉,继而一股灼热从喉间直冲脑门,眼前景象骤然扭曲——他看见外婆站在一片雾霭中,手中捧着一只金光闪闪的蚕,正缓缓将它放入自己的胸口。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左,金蚕已认你为主,唯有纯血之人,才能继承蛊术。”
他猛地惊醒,发现杨宇正盯着他,眼神灼热如火。
“你看见了什么?”杨宇问。
“我看见……我外婆。”陆左强自镇定,“你呢?”
“我看见了力量。”杨宇缓缓道,“看见了金蚕在你体内苏醒,看见了中仰苗蛊的复兴。陆左,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指尖闪过一道银光——那银项圈竟自行脱落,化作一条细长的银蛇,盘绕上他的手臂。他低声念诵咒语,银蛇瞬间膨胀,化作一条数尺长的银鳞蛊蛇,吐着信子,直逼陆左面门。
“你外婆当年背叛族规,私藏金蚕蛊,害得我父亲被逐出苗寨,终生不得归乡!”杨宇声音冰冷,“今日,我要取回属于我杨家的东西——金蚕蛊,还有你这条命!”
陆左惊骇后退,却见王婆猛地撕开符纸,陶罐中涌出黑雾,化作一道屏障,挡在银蛇之前。
“王婆!”陆左惊呼。
王婆冷眼看向杨宇:“杨家后人,你忘了祖训?金蚕蛊认主不认血,你父亲当年妄图强夺,才遭反噬。如今你再来,是想重蹈覆辙?”
杨宇冷笑:“王婆,你不过是个守门人,也敢阻我?今日,我不仅要夺回金蚕,还要让整个苗疆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蛊主!”
他双手结印,银蛇蛊蛇猛然扑向王婆。王婆不闪不避,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划破掌心,血珠飞溅,化作三只血色蛊虫,与银蛇缠斗在一起。
堂屋内,蓝烛摇曳,茶杯中的绿茶泛起血色波纹。陆左感到胸口一阵灼痛,仿佛有东西在体内苏醒。他低头,看见掌心的金纹正缓缓蔓延至手臂,一道低沉的嗡鸣声在颅内响起——那是金蚕蛊的呼唤。
“阿左,别怕。”王婆在激斗中回头看他,“金蚕已认你为主,唯有你,能终结这场百年恩怨。”
杨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不可能!金蚕只认纯血杨家血脉!你不过是个外人,怎配拥有它!”
他猛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银蛇蛊蛇瞬间暴涨,将血蛊虫尽数吞噬。王婆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血。
“陆左,快走!”她嘶声喊道,“去后山祭坛,唤醒金蚕真身!”
陆左咬牙,转身冲向屋外。身后,蓝烛尽灭,唯余一盏孤火,在风中摇曳如将死之眼。
他明白,这场“相亲”,从来不是为了姻缘。
而是一场夺蛊的杀局。
而他,是唯一能打破宿命的人。
三、后山祭坛——金蚕觉醒
夜风如刀,割过山脊,吹得陆左衣袂翻飞,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他狂奔在通往后山祭坛的羊肠小道上,脚下碎石滚落悬崖,发出清脆的回响,仿佛命运的倒计时。身后,老屋方向传来轰然巨响——是梁柱崩塌的闷响,是符纸燃烧的爆裂,更是某种沉睡百年的封印被强行撕裂的哀鸣。他不敢回头,只觉胸口灼痛愈烈,那道自掌心蔓延而来的金纹已爬至锁骨,如藤蔓般在皮下蠕动,散发着滚烫的温度,像是一道古老的契约正在苏醒,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祭坛藏在山腰一处断崖之后,被千年古藤与嶙峋巨石层层遮蔽,若非外婆生前提及“月圆之夜,藤影如龙,石台藏于龙腹”,无人能寻。陆左喘息着拨开垂落的藤蔓,指尖被尖刺划破,血珠滴落在苔藓上,竟瞬间被吸收,泛起微弱的金光。他心头一震——这祭坛,竟在“活”。
终于,他看见了那座半埋于泥土与青苔中的石台。它由整块黑岩凿成,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蛊纹,线条古拙而神秘,有些像是虫蛇缠绕,有些又似星辰轨迹。中央凹陷处,静静躺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蚕茧,茧身流转着微弱的光,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在等待。
“金蚕真身……”陆左双膝一软,跪在祭坛前,喘息未定。掌心的金纹与蚕茧遥相呼应,竟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远古的钟声,在他颅内震荡。
他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茧壳,一股炽热骤然涌入体内,仿佛熔岩灌入经脉,五脏六腑皆被点燃。眼前骤然一黑——
幻象降临。
他看见百年前的苗寨,火光冲天,哀嚎遍野。一群身着黑袍的蛊师跪在祭坛前,为首者正是年轻时的杨宇祖父,他手持银项圈,高声念诵:“以血为契,以命为誓,金蚕归我杨氏,永镇中仰!”话音未落,天穹裂开一道缝隙,一只通体金光的巨蚕自云中降下,双目如炬,振翅时风雷大作,山河变色。可就在它即将落地之际,一道青影闪出——是外婆年轻时的模样,她一袭素衣,手中握着一枚骨笛,吹响一曲凄厉而空灵的调子。那调子不似人间之音,倒像是来自地底的召唤。金蚕猛然转向,落入她掌心。
“你不是杨家血脉,为何能召我?”金蚕开口,声音如铜铃震荡,震得山石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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