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牢诀别(1/2)
阴暗潮湿的天牢最深处,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石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凹凸不平的纹路缓缓滑落,在地面积成一滩滩浑浊的水洼,倒映着微弱的光,又迅速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还有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绝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一盏昏黄的油灯悬挂在狭窄的过道顶端,灯芯跳动着微弱的火苗,在穿堂风的吹拂下不住摇曳。光影在斑驳的石壁上忽明忽暗,将偶尔掠过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般扭曲变形,为这死寂的天牢更添了几分阴森。
太子刘知远身着一袭素色锦袍,袖口绣着低调的暗纹,与天牢的污秽格格不入。他屏退了所有随从,只留下身后远远跟着的一名内侍,独自一人,踏着冰冷潮湿的石阶,一步步走向关押柳安邦的单独囚室。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轻微的 “吱呀” 声,在寂静的通道中格外清晰,像是在叩问着这场权力争斗的结局。
终于,他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前。铁栅栏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锈迹斑斑,透过缝隙向内望去,昔日权倾朝野、百官敬畏的柳相,此刻正穿着一身肮脏不堪的囚服,布料上沾满了污渍与尘土,边角也已磨得破烂。他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上,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满是皱纹的后颈。他微微仰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墙壁上唯一一扇透进些许微光的小窗,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遗弃在黑暗中的石雕,只有偶尔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尚存气息。
守在门口的狱卒见太子到来,连忙上前,动作轻缓地打开铁锁,生怕发出的声响惊扰了里面的人。“咔哒” 一声轻响,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刘知远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牢房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
柳安邦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直到刘知远站定,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种反常的平静,平静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太子殿下亲临这污秽之地,倒是屈尊了。怎么,是来送老臣最后一程的吗?”
刘知远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那个曾经需要他仰视的背影上。记忆中,柳安邦总是身着紫色官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在朝堂上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尽是丞相的威严。可如今,那个背影却佝偻在绝望之中,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心中百感交集,有对柳安邦祸乱朝纲的愤怒,有对其背叛皇权的痛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悲凉。
“柳相,” 刘知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我之间,本不该走到这一步。除了君臣之分,我们之间,还有如雪这层渊源。”
柳安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眼窝深陷,皮肤松弛,曾经炯炯有神的双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即便如此,那双眼睛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锐利,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直直地看向刘知远,带着审视与不甘:“不该至此?殿下,你未免太过天真了。从你年少时立志争夺那把龙椅开始,从你与如雪互生情愫,却又无法护她周全开始,从如雪被迫嫁入楚王府开始,你我之间,就注定只能是敌人,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雪”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了刘知远的心里。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段尘封的往事,是他心中永远的遗憾。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我从未想过与柳相为敌。当年在国子监,你曾指点过我的学业;后来我入朝堂,你也多次在父皇面前为我美言。我敬你是三朝元老,更敬你是如雪的父亲。我曾以为,待我站稳脚跟,我们可以共同辅佐父皇,整顿朝纲,稳定这大楚江山。”
“辅佐?” 柳安邦突然嗤笑一声,笑声干涩而凄厉,在狭小的牢房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嘲讽:“殿下,你太天真了。这朝堂之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和平共处,只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你赢了,我们这些依靠世家势力起家的老臣,还有立足之地吗?你推行新政,重用寒门子弟,打压世家勋贵,断我等百年根基,难道还要我们放下身段,对你摇尾乞怜吗?”
“我所为,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社稷,为了天下百姓!” 刘知远的语气陡然加重,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与愤怒,“世家盘踞朝堂多年,垄断资源,勾结贪腐,早已蛀空了大楚的根基!多少寒门学子空有才华,却报国无门;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却无人问津!柳相,你为了一己私利,为了柳家一姓的荣耀,不惜勾结废太子,掀起科场大案,引动朝局动荡,甚至不惜…… 不惜牺牲如雪的幸福!你扪心自问,你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柳家,为了这天下吗?!”
“幸福?” 听到这两个字,柳安邦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激动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手脚上的镣铐碰撞在一起,发出 “哗啦哗啦” 的刺耳声响。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刘知远,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不甘,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以为我想牺牲如雪吗?!当年若不是你势单力薄,若不是先皇后与废太子刘知广权倾朝野,对我们柳家步步紧逼,我怎会…… 怎会忍心将我最疼爱的女儿,嫁给刘广德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他的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滴在肮脏的囚服上。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哽咽:“如雪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啊!我看着她嫁入楚王府后日日以泪洗面,看着她在楚王府受尽委屈,我心如刀割!我扶持废太子,或许有私心,或许为了柳家,但更多的,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她…… 能让她摆脱苦海,甚至…… 甚至能有机会与你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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