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侯府(1/2)

镇国公府的洗衣房,是整个侯府最偏僻也最阴冷的地方。

青石板地面常年湿漉漉的,泛着一股霉味和皂角的混合气息,墙角堆着如山的脏衣服,从下人的粗布麻衣到主子们的绫罗绸缎,层层叠叠,几乎要顶到低矮的房梁。沈软软和春桃被管事丫鬟王妈妈分配到最里面的角落,面前摆着两个比她们还高的木盆,里面装满了厚重的冬衣,袖口和领口沾着泥渍和油污,一看就是许久没洗过的。

“动作快点!”王妈妈叉着腰站在她们面前,三角眼斜睨着,语气尖酸刻薄,“这些衣服天黑之前必须洗完晾好,要是耽误了主子们穿,仔细你们的皮!”

春桃刚想辩解一句“这么多怎么洗得完”,就被沈软软用眼神制止了。她知道,在这侯府里,她们身份低微,没有辩解的资格,只能忍气吞声。

“是,王妈妈。”沈软软低下头,声音温顺,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这具身体太过柔弱,才泡了一会儿冷水,手指就已经冻得通红发麻,前世她虽是寡嫂,却也从未干过这样粗重的活。

王妈妈撇了撇嘴,觉得这两个新来的倒是识相,没再多说,转身去监督其他丫鬟了。

沈软软和春桃对视一眼,各自拿起一件衣服,费力地搓洗起来。井水冰凉刺骨,刚一碰到皮肤,就冻得人打哆嗦,沈软软咬着牙,一遍遍用皂角涂抹,再用粗糙的洗衣板用力揉搓,很快,手心就被磨得发红,隐隐作痛。

春桃看着她吃力的样子,小声说:“小姐,你歇会儿,我来洗。”

“没事,”沈软软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一起洗,能快些。”她知道,春桃的手也不好受,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受累。

两人埋头苦干,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洗衣房里的丫鬟们轮流去吃饭,沈软软和春桃却被王妈妈故意留下,说要等她们洗完一半衣服才能去吃。

“凭什么啊?”春桃忍不住小声抱怨,“她们都去吃饭了,就我们不能去,这也太欺负人了!”

沈软软刚想安抚她,就听见洗衣房门口传来一阵嚣张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的嬉笑声。

“听说来了两个新来的丫鬟,长得怎么样?”是谢衍的声音,比前世沈微记忆中成熟了些,却依旧带着嫡子的傲慢与刻薄。

沈软软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往春桃身后躲了躲。她不想见到谢衍,这个前世经常欺负谢辞、帮着柳氏作恶的嫡兄,看到他,就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屈辱。

谢衍带着两个小厮,大摇大摆地走进洗衣房,目光在丫鬟们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沈软软和春桃身上。看到她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襦裙,头发简单地挽着,脸上还沾着些许皂角泡沫,谢衍嗤笑一声:“就这?长得土气巴拉的,也配进镇国公府?”

春桃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开口,就被沈软软拉住了。她摇了摇头,示意春桃不要冲动——她们现在根基未稳,不能得罪谢衍。

谢衍见她们不敢反抗,更加得意了,走到沈软软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她面前的木盆:“喂,新来的,给本公子捶捶腿。”

沈软软攥紧了衣角,没有动。她可以忍受洗衣做饭的辛苦,却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怎么?敢不听本公子的话?”谢衍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推沈软软,“一个三等丫鬟,也敢给本公子摆架子?”

沈软软下意识地往后退,脚下却被木盆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朝着身后的石板地面倒去。她闭上眼睛,做好了摔倒的准备,却没想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撞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冷冽,却让沈软软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这气息……是阿辞?

她猛地睁开眼睛,抬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得近乎凌厉的脸庞。少年穿着一身玄色织金锦袍,领口滚着白狐毛边,腰间系着玉带,悬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正是她前世替谢辞收在锦囊里的那枚羊脂玉佩,只是如今绳子换成了新的,玉佩也被打磨得更加温润。

他的眉眼长开了,褪去了前世的稚嫩,变得深邃而锐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冷漠。可那双眼睛,沈软软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谢辞,是她日思夜想、拼了命也要保护的阿辞。

十六岁的谢辞,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成了镇国公府的世子,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护在身后、会抱着她的衣袖哭着说“嫂嫂别丢下我”的小不点了。

沈软软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拼命忍着不敢掉下来。她怕自己一哭,就会泄露身份,怕柳氏会对她不利,更怕谢辞不认她,或者……认出来后会嫌弃她如今的身份。

谢辞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眉头微微蹙起。

他本来是要去前院见父亲,路过洗衣房时,听到里面的喧闹声,便进来看看,没想到正好撞见谢衍欺负人。他本不想多管,可当这少女撞进他怀里时,他的目光却被她的手吸引了——

少女的手很小,却因为长时间泡在冷水里、搓洗衣服,变得通红粗糙,指腹和掌心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和他记忆中嫂嫂的手一模一样。

嫂嫂的手,也是这样。因为常年做针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指尖磨出了薄茧,却总是带着温暖的温度,会轻轻摸他的头,会给他缝补破衣,会给他煮甜汤。

这个念头一出,谢辞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起来。他松开手,扶住沈软软的胳膊,让她站稳,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的手上,语气冰冷:“大公子,府里的规矩,你忘了?”

谢衍没想到谢辞会突然出现,还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谢辞,这是我和丫鬟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她是镇国公府的丫鬟,”谢辞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负的。”

谢衍一向忌惮这个虽然是庶子、却深得父亲器重的弟弟,尤其是在谢辞被封为世子后,父亲对他更是看重,柳氏也叮嘱过他不要轻易招惹谢辞。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沈软软一眼,撂下一句“算你好运”,就带着小厮灰溜溜地走了。

洗衣房里的丫鬟们都惊呆了,没人敢说话。她们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土气丫鬟,竟然能让世子为她出头。

王妈妈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走上前,对着谢辞躬身行礼:“世子爷,是老奴管教无方,让大公子惊扰了您。”

谢辞没有理会王妈妈,目光重新落回沈软软身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的内心。

沈软软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手上停留,那目光太过灼热,让她既紧张又心酸。

“你叫什么名字?”谢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回……回世子爷,奴婢沈软软。”沈软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几乎要把布料攥碎。

“沈软软?”谢辞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哪里来的?”

“奴婢是江南沈家村来的,是……是府里的远房亲戚。”沈软软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怕自己说多了会露馅。

谢辞没有再追问,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手上。他记得,嫂嫂的手也是这样,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尤其是在指腹处,那是常年拿针线留下的痕迹。而眼前这个叫沈软软的丫鬟,手背上还有未消的红痕,显然是刚受过冻。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不喜欢看到这双手变得如此粗糙,就像不喜欢看到嫂嫂的东西被人随意糟蹋一样。

“以后,你不用在洗衣房干活了。”谢辞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妈妈连忙说道:“世子爷,这……这不合规矩啊,沈软软是三等丫鬟,按规矩就该在洗衣房干活。”

“规矩?”谢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本世子说的话,就是规矩。”

他的眼神太过冰冷,王妈妈吓得不敢再说话,只能躬身应道:“是,老奴遵世子爷的吩咐。”

谢辞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了洗衣房。玄色的锦袍在他身后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留下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沈软软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没想到,谢辞会突然帮她,还让她不用在洗衣房干活了。他是……认出她了吗?还是仅仅因为她的手和前世的自己很像?

“小姐,你太厉害了!”春桃激动地拉住沈软软的手,“世子爷竟然为你出头,还让你不用干洗衣房的活了!我们以后不用再受王妈妈的气了!”

沈软软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五味杂陈。她知道,谢辞的这个举动,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柳氏和王妈妈肯定不会放过她。但同时,这也是她接近谢辞、保护他的机会。

果然,谢辞走后,王妈妈看沈软软的眼神就变得更加阴狠了。她虽然不敢违抗谢辞的命令,却也没给沈软软安排好的差事,只是把她和春桃调到了后院的杂物房,让她们打扫院子、搬运重物,干的都是比洗衣房更累的活。

沈软软没有抱怨,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她现在羽翼未丰,只能忍。

当天下午,沈软软正在打扫后院的落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头望去,看到张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正朝着她这边走来。

“沈软软,”张嬷嬷走到她面前,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她,“世子爷倒是对你格外关照啊,刚进府就让你脱离了洗衣房。”

沈软软躬身行礼:“嬷嬷说笑了,是世子爷仁慈。”

“仁慈?”张嬷嬷嗤笑一声,“在这侯府里,可没有无缘无故的仁慈。你最好安分点,别以为靠上了世子爷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沈软软知道,张嬷嬷是柳氏的人,她这话是在警告她,不要妄想接近谢辞。

“奴婢明白,奴婢只想好好干活,安分守己。”沈软软的声音温顺,眼神却透着一丝坚定。

张嬷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再发现什么异常,便带着丫鬟离开了。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沈软软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沈软软看着张嬷嬷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扫帚。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柳氏和张嬷嬷肯定会处处针对她。但她不会退缩,为了阿辞,为了报仇,她必须坚持下去。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留下长长的影子。沈软软和春桃终于打扫完了院子,累得瘫坐在地上。

“小姐,你看,那是不是世子爷?”春桃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月亮门说道。

沈软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玄色的身影正站在月亮门旁,背对着她们,似乎在看着什么。那身影挺拔修长,正是谢辞。

沈软软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躲起来,却又舍不得。她太久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谢辞了,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谢辞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