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通知书（1/2）

盛夏的风裹挟着热浪，吹得院子里的老槐树叶沙沙作响，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的燥热都倾泻出来。我攥着手里那张印着烫金字体的录取通知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鲜红的封皮，烫金的校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发光，照亮了我和沈野灰暗的生活。

“沈野哥哥！我考上了！我考上重点高中了！”我几乎是飞奔着冲出家门，朝着工地的方向跑去，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被我紧紧攥着，生怕被风吹走。

我跑了一路，汗水浸湿了我的校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我只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野，告诉那个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在工地里挥汗如雨的少年。

他说过，我是他的骄傲。现在，我终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离我们约定的未来又近了一步。

工地门口依旧尘土飞扬，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工装，在烈日下忙碌着。我踮着脚尖，在人群中寻找着沈野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很快，我就看到了他。他正站在脚手架上，手里拿着一把锤子，专注地敲打着什么。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浸湿了他的工装，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结实的脊背和手臂上凸起的肌肉线条。

“沈野哥哥！”我朝着他大声喊，挥舞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沈野听到我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着我的方向看来。当他看到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盛夏里最耀眼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燥热。

他立刻从脚手架上爬下来，快步朝着我走来，步伐急切而有力。“怎么样？考上了吗？”他走到我面前，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我用力点点头，把录取通知书递到他手里，眼眶有些湿润：“嗯！考上了！沈野哥哥，你看，重点高中！”

沈野接过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展开，目光落在那烫金的校名上，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骄傲。他看了很久，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连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笑意。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晚晚，你真厉害，没让我失望。”

“都是因为你，沈野哥哥。”我哽咽着说，“如果不是你供我读书，支持我，鼓励我，我根本考不上。”

这些年，沈野在工地里干着最苦最累的活，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我身上，供我读书，给我买学习资料，让我能安心备考。他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那件蓝色的工装洗得发白，磨破了边角，他却一直穿着。

“跟我客气什么。”沈野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温柔，“你能考上好高中，将来考上好大学，过上好日子，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我们站在工地门口，分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周围的工友们看到我们，也纷纷送上祝福，说沈野有个好妹妹，有出息。沈野笑着一一回应，脸上的骄傲和欣慰毫不掩饰。

那天晚上，我们破例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沈野从菜市场买了一只鸡，还有一些新鲜的蔬菜，我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炖了一锅鸡汤，炒了几个小菜。院子里的小桌子上摆满了饭菜，香气四溢，是我们这些年吃得最丰盛的一顿饭。

我们坐在院子里，就着昏黄的灯光，一边吃饭，一边聊着未来。沈野说，等我上了高中，他就换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努力赚钱，供我读完高中，读完大学。我说，等我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好工作，就换我来养他，让他不用再这么辛苦。

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柔而宁静。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只要能和沈野在一起，只要我们能一起朝着未来努力，再苦再难的日子，我们都能熬过去。

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了。

开学前一周，学校的缴费通知寄到了家里。当我看到那张缴费单上的数字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学费、住宿费、书本费，加起来一共是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年，沈野在工地打工，虽然工资比以前高了一些，但大部分钱都用来偿还沈建军留下的债务，剩下的钱只够我们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我们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钱，可距离三千块钱的学费，还相差甚远。

我拿着缴费单，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心里充满了焦虑和无助。夕阳西下，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沈野从工地回来，看到我坐在树下，一脸愁容，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便走了过来：“怎么了？晚晚，出什么事了？”

我把缴费单递给她，声音有些哽咽：“沈野哥哥，学费……要三千块钱。我们……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沈野接过缴费单，目光落在上面的数字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只是手里的缴费单被他攥得越来越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我知道了。”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别担心，学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多钱啊？”我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担忧，“债务还没有还清，我们手里根本没有积蓄。”

“总会有办法的。”沈野看着我，眼神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开学前把学费凑齐，不会让你耽误上学的。”

“可是……”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野打断了。

“别可是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温柔，“你只要好好准备开学的东西就行，学费的事情，交给我。我是男人，这些事情本来就该我来承担。”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心里充满了感动，可更多的却是愧疚和心疼。我知道，他所谓的“办法”，无非就是去工地加班，或者去做更多的零工。可就算他每天不眠不休地工作，短时间内也很难凑齐这三千块钱。

接下来的几天，沈野变得有些反常。

他每天比平时更早出门，更晚回来，有时候甚至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看起来格外疲惫。他身上的伤口也多了起来，手臂上、肩膀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新的淤青和划痕，问他怎么弄的，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碰的”。

他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每天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些好吃的，有时候是一个苹果，有时候是一块面包，还会笑着问我开学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让我别担心学费的事情。

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看着他越来越疲惫的眼神，看着他身上新添的伤口，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知道，他一定是在为了学费的事情拼命，一定是做了很多额外的、更辛苦的工作。

我想帮他，可我除了能给他做一顿热饭，能在他回来后给他端一盆热水，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有能力赚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我，为了学费，越来越辛苦。

有一天晚上，沈野回来得特别晚，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推开门，踉跄着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沈野哥哥！你怎么了？”我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里充满了惊慌和担忧，“你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弄的？你是不是打架了？”

“没有。”沈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醉意，“就是……就是在工地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头了，没事。”

“摔了一跤怎么会摔成这样？还喝了这么多酒？”我不相信他的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伤口，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沈野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学费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别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我说了没事，你别胡思乱想。”沈野避开我的目光，声音有些不耐烦，“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他推开我，踉跄着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我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我。他从来不会喝酒，更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他一定是为了凑学费，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像一团乱麻，缠绕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几天，沈野依旧早出晚归，对学费的事情绝口不提，只是每次回来，脸色都更加苍白，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我每次问他，他都只是敷衍了事，要么说在工地摔了，要么说帮别人搬东西碰了。

我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决定偷偷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那天早上，沈野和平时一样，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让他发现。

他没有去平时工作的那个工地，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心里充满了疑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条熟悉的巷子，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街区。

这里的环境和我们住的地方完全不同，街道两旁是一些破旧的门面房，门口挂着一些看不懂的招牌，来往的人大多神色匆匆，眼神警惕，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沈野走进了一家挂着“借贷”招牌的门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