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岁的那天(2/2)

我摇摇头:“妈,我不委屈。”只要能和母亲在一起,哪里都是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没说出口。

母亲叹了口气,开始整理我们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行李。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刚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沈野。他还在那个角落,姿势没变,仿佛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成了这破败院子里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他蹲了多久,直到太阳渐渐西斜,余晖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野终于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动作有些僵硬,然后拿着那根荆棘,朝着院子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痞气,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微微低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抗拒着这个世界。经过我们房间窗户下面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我和他的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一些敌意,多了一丝好奇,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看了我大概三秒钟,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晚晚,发什么呆呢?”母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没什么,妈。”我收回目光,看着母亲,“那个沈野哥哥,他……他经常这样吗?”

母亲停下手里的动作,叹了口气:“小野这孩子,命苦。他妈妈在他十岁那年就走了,是被建军气走的,听说后来生病去世了,也没能再见一面。建军对他一直不好,动不动就打骂,所以他性子才这么孤僻,你以后尽量离他远点,别惹他生气,知道吗?”

“他妈妈……是怎么去世的?”我忍不住问。

母亲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建军提过一嘴,说是得了重病,没钱治,就……”母亲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总之,你记住妈妈的话,别和他走太近,他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性子烈得很,别被他带坏了。”

“野种”这两个字,从母亲嘴里说出来,比从沈建军嘴里说出来更让我觉得不舒服。我看着窗外沈野消失的方向,脑海里反复浮现出他那双像狼崽一样的眼睛,还有他手里那根带刺的荆棘。

他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是个危险的、需要远离的人吗?

我不知道。

晚饭的时候,沈野还没回来。沈建军喝了点酒,脸色通红,一边喝酒一边抱怨沈野不懂事,说他迟早要被那个“野种”气死。母亲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他少喝点,偶尔给我夹一筷子菜,让我多吃点。

我没什么胃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沈野。他晚上会回来吗?他去哪里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在我心里蔓延,让我有些坐立不安。

吃完饭,母亲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沈建军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骂着沈野。我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大概九点多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我立刻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是沈野回来了。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又像是被露水打湿了。他手里的荆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纸包,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他低着头,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屋里的人。

他走到院子中央,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我们房间的窗户。我吓得赶紧缩回手,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生怕被他发现。

过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撩开窗帘,看到他已经蹲在了之前那个角落,打开了手里的纸包。借着微弱的月光,我隐约看到纸包里装的是几块饼干,看起来有些廉价,可能是在小卖部买的。

他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吃完后,他把纸包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又蹲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更加孤单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是害怕,也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淡淡的心疼。

我想,他大概也很孤独吧。就像我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家里,找不到一丝归属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野站了起来,朝着西边的房间走去。那应该是他的房间,就在我们房间的对面。他走路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我回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浮现出沈野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睛,还有他蹲在角落里吃饼干的样子。我想起母亲说他是“没人要的野种”,想起沈建军对他的打骂,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了。我有了一个新的父亲,一个新的哥哥,还有一个算不上温暖的新家。而沈野,这个像狼崽一样带着刺的男孩,将会成为我未来生活中无法回避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样,是像母亲说的那样,彼此疏远,还是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亲人?

窗外的月光渐渐浓了,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光影。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轻微动静,还有院子里老母鸡偶尔发出的咯咯声,心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十二岁的我,还不明白命运的轨迹早已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悄然交织。我只知道,这个夏天,我遇到了一个叫沈野的男孩,他像一根带刺的荆棘,闯入了我原本就不算平静的生活。而这根荆棘,将会在未来的岁月里,深深扎根在我的生命里,带着疼痛,也带着微光。

夜深了,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我又看到了沈野,他还是蹲在那个角落,手里拿着那根荆棘,眼神依旧警惕,却好像比白天柔和了一些。我想走过去和他说话,可刚迈出脚步,他就消失了,只留下一根孤零零的荆棘,躺在满是杂草的院子里,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