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大族下的罪恶(2/2)

顿时,里头传来一阵慌乱的碰撞惊呼,片刻,门闩被哆哆嗦嗦地抽开。

映入眼帘的画面,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黑暗地牢。

入门是一个还算宽敞的石厅,墙壁上插着几支气味难闻的牛油火把,光线昏暗跳跃。

厅中陈设怪异,正中一张铺着兽皮的大椅,旁边散落着酒壶杯盏。

一侧墙壁挂着古意盎然的情趣等物;另一侧竟还有几个妆奁盒,色彩俗艳的帷帐。

最醒目的是厅角蜷缩着七八个身影,有男有女,年纪都很轻,不过十三四到十六七岁模样,个个衣衫华贵,唇红齿白,虽脸上带着惊惧,但难掩其俊秀。

而在石厅两侧,各有一条通道,通向更深处的小隔间,里面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两个穿着灰衣的恶仆已吓得瘫软在地,全被罗网缇骑揪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地方?!”钱谦益又惊又怒,差点上手揪住对方领子。

一个胆子稍大,脸上有淤青的少年,突然挣扎着扑到前面,哭喊道:“青天老爷!救救我们!这里是……是府里老爷少爷们‘取乐’的‘暖阁’

……我们……我们都是被买来,抢来、骗来的啊!”

他这一开口,其他孩子也仿佛看到了救星,顿时哭声一片,七嘴八舌地诉说起来:

“俺是泗水边席厂村的,叫王小石……去年秋收后,孔府管家说府里缺短工,工钱高,俺爹就让俺来了……结果一进来就被关到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奴家……奴家是邹县大柳行的,叫赵二妮……是被人牙子卖进来的,说是在大户人家做丫鬟……”

“我是曲阜城东瓦匠刘大的儿子,刘尧……我爹因为给孔家修祠堂工钱给少了,争了几句,就被抓了,把我也弄进来抵债……”

“学生……学生是兖州府学的生员,姓孙,只因……只因相貌尚可,被孔广亮那畜生看中,强掳至此,逼我……逼我……”

一个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少年,哽咽着说不下去,羞愤欲绝。

黄锦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走到那些刑具前,拿起一根表面光滑,却带着暗褐色的皮鞭,又看了看那些特制的绳索和镣铐,生硬如铁:“‘暖阁’?好一个‘暖阁,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韩三已经带人快速搜查了两侧的隔间,回来时神色铁青:“公公,隔间是囚室条件更差,关了近二十人,多有伤病。后面……还有一条通道,似乎通向真正的刑房。”

果然,在石厅后方,还有一扇更隐蔽的小门。

推开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腥臭味和血腥气陡然浓烈起来。

下面是一个更加阴森可怖的空间,这里没有暖阁的奢华,只有赤裸裸的残忍。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除了“甘蔗棍”,还有夹棍、拶指、烙铁……地面凹凸不平,中央一块石板颜色深得发黑,旁边一个石槽里残留着污水。

角落里,赫然是一具望而生畏的“龙边索命银牌木铡”,铡刀下方地面沉积着无法洗净的黑红泥垢。

这里也有几个囚笼里面关着的人,个个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目光呆滞,有的甚至已经神志不清。

“这……这简直是人间地狱!”钱谦益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他看到一个老囚徒蜷缩在角落,嘴里喃喃念叨:“俺就挖了块石头……说坏了地脉……五亩地啊……全没了……”

正是之前账册上提到的,那个“因挖石头被囚”的孔姓老伯,竟然还未死,却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孔尚早已支撑不住,扶着湿滑的墙壁剧烈干呕起来。

他出身南宗,虽知大家族难免有阴私,但何曾想过,同为圣裔,北宗竟糜烂残忍至此!

将良家孩童囚为玩物,对族人佃户动用私刑直至毙命,这哪里还有半分“仁义礼智信”的影子?简直比最凶恶的土匪山寨还要不如!

“所有被害者无论生死,逐一登记姓名、籍贯、受害经过,伤者立即抬出,延请大夫全力救治,亡故者……查明身份,妥善收敛,登记在案,以备抚恤和指证。”

黄锦的声音将孔尚,从崩溃边缘拉回现实。

得令,罗网缇骑和随后跟进的一些兵丁,开始小心解救那些被囚禁的人。

上面“暖阁”里的少男少女们,在确认自己真的获救后,没有高兴只有茫然。

下面刑房里被长期折磨的人,有些已经麻木,需要人搀扶甚至抬出。

黄锦没有再看那些刑具,而是落在孔尚身上,语气平淡字字诛心:“孔公子,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北孔‘诗礼传家’背后,真正的‘人伦’与‘纲常’。

陛下要荡涤的便是,这等包裹在圣贤文章之下,吸髓吮血、戕害人伦的腐肉!”

孔尚掩面无言,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东西,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另一边,钱谦益深对身边的书记官,沉声道:“详实记录:地窟一处,名为‘暖阁’实为淫乐囚笼,解救良家子女若干。

其下连暗牢刑房,私设刑堂,刑具繁多,有‘龙边索命铡’等凶器,拘禁折磨佃户族人无数,伤痕累累,有垂死者。

所见所闻,骇人听闻,人神共愤,此非过失,实乃蓄意之恶,体系之罪!”

当最后一名被囚者被搀扶出地窟,重见天日时,许多人忍不住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黄锦站在假山旁,望着这一幕,对韩三道:“加派人手,保护好所有获救之人,他们都是重要人证,将此地彻底封锁,没有咱家或钱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寒风卷过荒园,吹动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地窟的入口重新被封上,仿佛要将那段黑暗岁月暂时掩埋,但所有人都知道腌臜已经被刨出,孔府的罪孽终将得到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