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新生:边境小镇的医女(2/2)

男子被安置在医馆后堂简陋的床榻上。他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尤其是在苏冉为他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时,肌肉紧绷,仿佛随时会暴起。

苏冉并不在意他的戒备,手法利落地处理着伤口。她的动作专业而冷静,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充满危险的陌生男子,只是一具需要修复的躯体。

这种全然的专注,反而让男子稍稍放松了些许。

“你中的是弯刀伤,伤口带毒,但不是剧毒,只是让人麻痹无力。”苏冉一边包扎,一边平淡地陈述,像是在分析病例,“那三个追杀你的人,身手不像普通马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佣兵?”

男子瞳孔微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哑声问:“你为何救我?”

苏冉打好最后一个结,直起身,用旁边盆里的清水慢条斯理地洗手:“我是郎中,见死不救,有违医道。”

她顿了顿,拿起毛巾擦手,目光扫过男子腰侧一个不起眼的、被血污掩盖了一半的图腾纹身,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况且,在清源镇这地方,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你说呢?”

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纹身,眼神骤然变得深邃起来。他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多谢。我叫……阿赫。”这显然不是真名。

“苏冉。”苏冉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然说出这个名字,感觉……意外地轻松。她不再是林微,不再是靖王府的附属品,她就是苏冉,一个边境小镇的郎中。

“苏……郎中。”阿赫重复了一遍,似乎想从这个普通的名字里品出些什么。接下来的几天,阿赫在医馆后堂养伤。

苏冉每日给他换药,煎煮解毒消炎的汤剂。两人话都不多,一个沉默地接受治疗,一个安静地行医施药,形成一种诡异的默契。阿木则负责照料饮食,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苏冉并没有过多探究阿赫的来历,她深知在这边境之地,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她只是尽一个医者的本分。

倒是阿赫,在伤势稍有好转后,偶尔会看着苏冉熟练地捣药、配方的背影出神,似乎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医术精湛、气质独特的“郎中”产生了些许好奇。

傍晚,苏冉正在柜台后整理药材,阿赫拄着一根临时做的拐杖,慢慢挪了出来。他看着柜台上那些被分门别类、仔细炮制的草药,忽然开口:“苏郎中的医术,不像是寻常乡野郎中所学。”

苏冉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家传的,混口饭吃而已。”

“是吗?”阿赫靠在门框上,目光锐利,“那日你用的银针手法,还有解毒的药方,倒有几分……中原太医署的影子,却又夹杂着些江湖郎中的野路子,甚是奇特。”

苏冉捣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这阿赫,眼力倒是毒辣。她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走南闯北,跟过几个师傅,东学一点,西凑一点,不成体系,让阁下见笑了。”

阿赫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而说道:“苏郎中救命之恩,阿赫铭记在心。他日若有需要,可凭此物到镇西的‘驼铃商号’寻我。”他递过来一枚小巧的、刻着奇异骆驼纹路的骨牌。

苏冉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去接:“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我行医只为济世,不图回报。”阿赫将骨牌放在柜台上,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收下吧。在这清源镇,多个倚仗,不是坏事。”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慢慢挪回了后堂。

苏冉看着那枚骨牌,眉头微蹙。驼铃商号……她听说过,是往来于西域和中原的大商队,背景深厚。这个阿赫,果然不简单。她将骨牌收起,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想安稳度日,并不想卷入任何是非。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天后,阿赫伤势稳定,不告而别,只在房间里留下了一小袋金叶子。医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苏冉敏锐地感觉到,镇上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了。巡逻的边军次数增多了,酒馆里关于边境摩擦、北戎异动的议论也悄悄流传开来。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偶尔会有一些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在医馆附近晃悠,虽然只是短暂的停留,但那打量探究的眼神,让她脊背发凉。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因为阿赫?她不敢确定,只能更加小心谨慎,让阿木也多留了个心眼。

夜晚,是苏冉最难熬的时刻。白日里用忙碌的诊务麻痹自己,尚能暂时忘却前尘往事。可一旦夜深人静,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情绪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常常梦见太液池刺骨的冰水,梦见萧玦抱着“她”的尸体时那绝望而疯狂的眼神,梦见他说“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回来”的狠戾……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口悸痛不已。

她坐在窗前,看着边陲清冷的月光,抚摸着白逸辰送给她的那本《百草奇方》。书页的边缘已经被她摩挲得有些发毛。这本书,不仅记载了医术,更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用极其隐晦的笔法,提及了一些关于“月隐族”的传说和……几种罕见毒物的特性,其中就包括“冰蚕烬”。

她知道,白逸辰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指引。生母的死,是她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她之所以选择留在清源镇,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萧玦,更是因为这里靠近边境,信息流通,或许能查到一些关于“月隐族”或者“冰蚕烬”的线索。她开始有意识地接触往来于边境的商队、游医甚至浪人,借着讨论医术、收购药材的名义,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西域、关于各部族秘闻的消息。进展缓慢,但她并不气馁。复仇的种子早已深埋心底,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

医馆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是个从中原过来的老商人,因水土不服加上偶感风寒,上吐下泻。苏冉为他诊脉开药时,老商人看着苏冉熟练的针灸手法,忽然感慨道:“小郎中医术如此了得,倒让老夫想起京城里一位故人……唉,可惜啊,红颜薄命。”

苏冉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京城里的名医吗?”

“不是大夫,”老商人摇摇头,压低声音,“是靖亲王府那位……哎,就是前阵子传闻失足落水没了的那位林侧妃!听说啊,那位娘娘不仅容貌绝世,心地也极善,在江淮赈灾时还出过大力呢!真是天妒红颜啊!”

苏冉捻着银针的手指微微一顿,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波澜,淡淡道:“京城里的事,我们这偏远小镇,哪里听得真切。许是以讹传讹吧。”

“可不是嘛!”老商人叹道,“不过说起来也怪,那林侧妃没了没多久,靖亲王就跟疯了似的,到处抓人,说是府里跑了什么重要逃奴,闹得京城鸡飞狗跳的……啧啧,这些天潢贵胄的心思,咱们平民百姓是猜不透哦……”

逃奴……苏冉的指尖微微发凉。萧玦果然没有放弃,他甚至用了如此……羞辱性的名义来追查她。愤怒、委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她强行压下这些情绪,专注地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穴位。

“老伯,静心凝神,莫再说话。”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送走老商人,苏冉独自站在药柜前,久久不语。窗外,边境的天空高远而苍茫。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不会太久了。

萧玦的网可能正在收紧,而生母之死的谜团也亟待解开。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任人摆布的侯府庶女林微了。

她是苏冉,有医术防身,有意志支撑,有一身格斗本领,更有必须完成的使命。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会一步一步走下去。疗愈旧伤,探寻真相,然后……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