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侯府的狂风暴雨(1/2)

靖王府那辆看似普通、实则处处透着不凡的马车,在数名靖王府侍卫的护送下,稳稳停在了永宁侯府那朱漆大门前。夜色已深,门前悬挂的气死风灯在晚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侯府门楣上那块御赐匾额映照得愈发森严,也映照着门前一群早已等候多时、神色各异的人影。

车帘掀开,林微在春桃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下马车。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到寒酸的月白襦裙,发髻微乱,脸色苍白如纸,眼圈泛红,一手被春桃紧紧扶着,另一只手则有些不自然地蜷缩在袖中(手腕虽被接回,依旧隐隐作痛)。她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一副受惊过度、虚弱不堪、劫后余生的模样,完美复刻了离开皇宫时的状态,甚至更添几分狼狈。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真的害怕,也是完美融入角色的表演。

侯府大总管林安带着几个管事和婆子快步迎上,脸上堆着恭敬却难掩焦虑的笑容:“七小姐受惊了!奴才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您没事吧?太医已在府中等候!”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微全身,又瞥了一眼那辆靖王府的马车和面无表情的侍卫,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靖王府的人亲自护送回来?这规格……非同寻常!

“有劳……有劳总管……”林微声音细弱,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微微屈膝,“多谢……多谢王爷……体恤……”她刻意含糊其辞,将靖王的“护送”定义为“体恤”,既抬高了对方,也模糊了焦点。

靖王府的侍卫首领上前一步,对林安抱拳,声音冷硬:“人已送到,我等复命去了。”言简意赅,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带着人驾车离去,留下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背影。

林安连忙躬身相送,待马车远去,才直起身,脸上的笑容淡去,换上一副凝重神色,对林微低声道:“七小姐,侯爷和夫人都在锦荣堂等着您呢。您……快随奴才来吧。”

语气虽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来了。” 林微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父亲和张氏必然已得知了宫宴和街市刺杀的些许风声(即便信息不全),此刻齐聚,绝非关怀,而是问罪!尤其是她“可能”得罪了靖王这一点,足以让永宁侯林擎震怒。

她面上愈发惶恐,怯怯地点头:“是……有劳总管带路……”

春桃扶着她,主仆二人跟着林安,在一众管事婆子沉默而压抑的簇拥下,向着府内深处走去。

一路无言,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沿途遇到的丫鬟仆役纷纷避让低头,眼神闪烁,窃窃私语声在她们经过后悄然响起,显然府中早已流言四起。

锦荣堂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死寂。

永宁侯林擎端坐主位,面色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紧紧攥着一串沉香念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显然刚从衙门回来,甚至可能中断了重要公务,周身散发着极度不悦的低气压。

张氏坐在下首,虽依旧处于禁足期,此刻却得以现身。她穿着一身深紫色常服,脸色同样不好看,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与迫不及待的恶毒。她手中捻着一方丝帕,时不时按一下嘴角,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快意。

周姨娘垂手侍立在张氏身后,脸色忐忑,眼神复杂,不敢多看。几位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也屏息凝神地站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林微一踏入这压抑的厅堂,便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尖般刺在她身上。

她松开春桃的手,踉跄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与颤抖:“女儿……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女儿……女儿回来了……”

“回来?!”林擎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盏哐当作响!他霍然起身,指着林微,怒声喝道:“你还有脸回来?!说!今日在宫中,在街上,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惊动靖王府的人送你回来?!你是不是……是不是开罪了靖王殿下?!”

声音如同炸雷,在厅堂内回荡,充满了惊怒与后怕。靖王萧玦,那是连他都要小心应对、忌惮三分的人物!若真因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而开罪于他,后果不堪设想!

张氏立刻用帕子掩住嘴,声音带着刻意的忧虑与煽风点火:“侯爷息怒!想必微儿也不是有意的……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许是……许是在娘娘面前失了仪态,或是……冲撞了王爷而不自知……”她句句求情,实则句句坐实林微“可能闯祸”的嫌疑。

林微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泣不成声:“父亲息怒……母亲明鉴……女儿……女儿没有……女儿不敢……”

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开始“叙述”经过,内容半真半假,极力突出自己的“无辜”与“受害”:

· 宫中部分: 强调贤妃娘娘慈爱问话(真),靖王爷“随口”考校鉴画(真),自己如何“愚钝无知”、“吓得魂飞魄散”、“磕头求饶”(半真半假,突出反应)。

· 街市部分: 重点描述刺客如何凶悍(真),护卫如何死伤惨重(真),自己如何“吓得缩在车中”、“险些中箭”(假,隐瞒反抗与挟持),最后如何“幸得靖王殿下率京畿卫及时赶到,杀退刺客,救下女儿”(半真,隐瞒关键)。

· 靖王态度: 含糊表述王爷“体恤臣女受惊”、“吩咐送医送归”,绝口不提“利息”、“交易”等惊世骇俗之言,更将靖王最后那冰冷的警告与试探,转化为上位者对臣下家眷的例行“关怀”。

她哭得声嘶力竭,逻辑时而清晰时而混乱,将一个受惊过度、语无伦次、却又努力回忆禀报的庶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女儿……女儿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刺客……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害怕……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父亲……女儿是不是……是不是给家里惹祸了……”她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恐惧与茫然,看向林擎。

林擎眉头紧锁,听着她的叙述,心中的震怒稍缓,但疑虑未消。听起来,似乎主要是遭遇无妄之灾,靖王那边也像是例行公事的处理?但为何是靖王府侍卫亲自送回?这规格……

张氏却不依不饶,尖声道:“你说得轻巧!若不是你行为不妥,怎会独独是你遭遇刺客?还偏偏是靖王殿下路过解救?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定是你在外不知检点,惹了是非,才招来祸端!如今还劳动王爷大驾,若是王爷因此对侯府有了芥蒂,你担待得起吗?!”她巧妙地将“遭遇刺客”与“可能得罪靖王”混为一谈,拼命将祸水引向林微。

林微心中冷笑,面上却哭得更凶,拼命摇头:“母亲明鉴!女儿没有……女儿一直谨小慎微……从未离开过母亲和姐姐身边……怎会惹是生非……那些刺客……女儿也不认识啊……”她再次强调自己的“安分”与“无辜”。

“够了!”林擎烦躁地打断两人的争辩。他更关心的是靖王的态度。“靖王殿下……除了派人送你回来,可还说了什么?对你……可有何表示?”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林微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不能说得太多(言多必失),也不能说得太少(无法取信)。

她抬起泪眼,仿佛努力回忆般,怯生生道:“王爷……王爷只吩咐侍卫送女儿回来,请太医……别的……并没多说什么……”她顿了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补充道:“哦……王爷身边的一位公公……好像……好像给了春桃一个小瓶……说是……说是府里常用的伤药……赏给女儿压惊……”

她刻意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上位者随手的恩赏。

“赏药?”林擎眼中精光一闪!靖王赏药?这意义可就不同了!若是厌弃,岂会赏药?这更像是……一种默许的、甚至略带关照的信号?

张氏也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靖王赏药?这和她预想的“问罪”剧情完全不同!

就在这时,春桃适时地跪上前来,从袖中掏出那个靖王府给的紫檀木盒和白玉药瓶,高举过头,颤声道:“侯爷,夫人,就是这个……王爷赏的药……”

林安立刻上前接过,呈给林擎。

林擎拿起那质地不凡的白玉药瓶,拔开塞子,闻到那清冽独特的药香,脸色又缓和了几分。他是识货的,这确实是靖王府乃至宫内都少有的上品金疮药,价值不菲。靖王将此药赏给一个庶女,这态度……值得玩味。

张氏嫉恨交加,忍不住酸道:“不过是王爷仁厚,瞧她可怜罢了!侯爷,今日之事闹得如此之大,街市刺杀,惊动京畿卫,如今京城怕是已传得沸沸扬扬!我永宁侯府的脸面往哪搁?若是御史闻风参奏,说我家风不谨,招致祸端,该如何是好?依妾身看,微儿虽非故意,但终究是惹了风波,不罚不足以正家规!不如让她去祠堂跪着反省,也好静静心!”

她依旧不放弃任何打压林微的机会。

林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惶恐至极的神色,哀声道:“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愿意受罚……只求父亲母亲息怒……”她以退为进,姿态低到尘埃。

林擎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泪人般的女儿,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心中权衡利弊。

靖王态度暧昧,似无问罪之意,甚至略有安抚。此时重罚林微,若传到靖王耳中,反而显得侯府小题大做,甚至可能打了靖王的脸(毕竟药是他赏的)。但张氏所言也有理,风波已起,若无表示,恐惹非议。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之前的震怒:“罢了。今日之事,料你也不敢撒谎。既然王爷仁厚,不予追究,侯府也不便深罚。”

张氏闻言,急道:“侯爷!”

林擎抬手打断她,继续对林微道:“但终究是因你而起,惹出这般风波。即日起,禁足微澜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院门一步!好好反省己过!抄写《女诫》、《女则》百遍!何时抄完,何时再论!”

禁足抄书?这惩罚看似严厉,实则雷声大雨点小,尤其是在刚经历了刺杀和疑似得罪王爷的风波后,简直堪称“宽宏大量”。

张氏气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再反驳。

林微心中松了口气,知道那瓶药和自己的表演起了作用。她连忙磕头,感激涕零:“谢父亲开恩!女儿领罚!女儿一定深刻反省,绝不再给家里添乱!”

“下去吧!”林擎不耐烦地挥挥手。

林微在春桃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低着头,一步步退出这令人窒息的锦荣堂。

直到走出很远,彻底远离了那片灯火,感受到夜晚冰冷的空气,林微才缓缓直起身,擦去脸上的泪痕,眼中的惶恐与脆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静。

“第一关,过了。”

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张氏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父亲林擎的“宽恕”,也绝非出于慈爱,不过是基于对靖王态度的揣测和功利权衡。

侯府的狂风暴雨,并未停歇,只是暂时转为地下暗流。

而她,必须在这暗流汹涌中,找到生存乃至反击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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