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靖王的“问候”(2/2)
他这话,几乎是明着敲打张氏!
张氏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得一哆嗦,心中纵然有万般不甘与嫉恨,此刻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只能喏喏称是,脸色灰败。
锦荣堂内,方才还汹涌澎湃的“狂风暴雨”,在这突如其来、意味不明的靖王“问候”下,骤然平息,化作一片死寂的、惊疑不定的暗流。
而这一切的焦点,微澜院中的林微,此刻尚不知晓,一场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已在无声无息中,被另一股更强大的、来自府外的力量,悄然化解。
靖王府孙公公那番语焉不详、却又重若千钧的“问候”与“薄礼”,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永宁侯府这潭表面平静、内里早已沸腾的深潭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而诡异的震荡。
锦荣堂内,烛火依旧通明,却再也照不亮永宁侯林擎与张氏脸上那惊疑不定、阴晴交错的晦暗神色。桌上那几盒来自靖王府、包装精美的“压惊礼”,此刻不再是简单的赏赐,而成了烫手的山芋,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与谜团。
林擎负手而立,久久凝视着那几盒礼物,方才孙公公那番话,尤其是那句“‘多谢林七小姐今日相助,本王铭记于心’”,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相助”?她一个深闺弱质,能相助靖王什么? 是指今日街市刺杀中,她无意中做了什么,间接帮了靖王?还是……另有所指?“铭记于心”?这是正面的感谢,还是反讽的警告?“安心静养”?是关怀,还是划下界限,警告侯府不得再动她?
无数种猜测在脑中碰撞,却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靖王萧玦的心思,深沉如海,难以揣度。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最是让人煎熬。它既可能意味着林微阴差阳错获得了靖王一丝微末的“好感”(或利用价值),也可能意味着她无意中卷入了更深的、他们无法想象的漩涡,而靖王此举,不过是暂时稳住局面,或有更深图谋。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靖王注意到了林微,并且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表达了“关注”。这就足以让永宁侯府,尤其是他林擎,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个一直被忽视、甚至被厌弃的庶女的价值与风险。
“绝对静养”、“不喜外人打扰”——孙公公最后那几句强调,更是赤裸裸的警告。这意味着,至少在靖王态度明朗之前,林微在侯府中,动不得了。
想通此节,林擎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无比庆幸自己方才在张氏的怂恿下,尚未来得及真正下达动用家法的命令!否则,此刻靖王府的人到来,撞个正着,那便是公然忤逆靖王之意(无论其意是好是坏),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射向一旁脸色惨白、犹自难以置信的张氏,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与警告:“方才我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张氏被他眼中罕见的厉色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喏喏道:“听……听清楚了……”
“从今日起,微澜院那边,你给我安分守己!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再去打扰她!更不准暗中使什么绊子!若是让我知道你再阳奉阴违……”林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张氏,“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他必须掐死一切可能再次激化矛盾、引来靖王关注的隐患!此刻的林微,已不再仅仅是侯府的一个庶女,更是一个与靖王府产生了微妙联系的、极其不稳定的因素。处理得好,或可成为一道桥梁;处理不好,便是灭顶之灾!
张氏被他话中的决绝吓得脸色更白,心中纵然有万般不甘、千种嫉恨,在靖王府那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下,也只能强行压下,咬牙道:“妾身……妾身明白了。”
“明白就好!”林擎冷哼一声,拂袖道,“管好你手下的人!若是再有今日搜查那等事发生,我唯你是问!”
张氏低下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屈辱与愤恨交织,却不敢再多言半句。
“林安!”林擎扬声唤道。
管家林安立刻躬身入内:“侯爷有何吩咐?”
“传我的话下去:七小姐受惊过度,需绝对静养。即日起,微澜院一应用度,按……按份例最高标准供给,不得有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扰七小姐休养,违者重罚!”林擎沉声下令。既然要做表面功夫,那就做足!至少要做出侯府“体恤”女儿、遵从靖王“嘱咐”的姿态!
林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恭敬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他悄悄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夫人,心中了然,侯府的风向,怕是要因那位七小姐,再次发生微妙的变化了。
命令传下,锦荣堂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那几盒靖王府的礼物,沉吟片刻,对张氏道:“这些东西……你亲自挑些合适的,明日……不,后日,待她‘静养’两日,你再带人,以侯府的名义,给她送过去。态度……放缓和些。”
他让张氏去,既是做给靖王府看(侯府主母亲自关怀),也是借此敲打张氏,让她认清现实,暂时收敛。
张氏闻言,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几乎要呕出血来!让她去给那个贱婢送东西?还要态度缓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她不敢违逆,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
这一夜,永宁侯府许多人都失眠了。
林擎在书房独坐至深夜,反复推敲着靖王的意图与朝中局势,权衡着利弊得失。
张氏在锦荣院内摔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将心腹嬷嬷骂得狗血淋头,却终究不敢再对微澜院伸手。
周姨娘在自己的小院里,听着心腹丫鬟汇报完锦荣堂的动静和侯爷的最新命令,对着烛火沉默了许久,眼神复杂难明。
府中下人间,各种猜测和流言以更隐秘的方式飞速传播着,七小姐林微的形象,在众人心中变得愈发神秘莫测,敬畏与好奇交织。
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微澜院,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林微对外界因靖王“问候”而引发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她只是在烛下静静地抄写着《女诫》,手腕的酸痛让她偶尔蹙眉,眼神却始终沉静如水。她在规划着如何利用禁足期,继续完善她的“洁玉膏”配方,如何通过春桃与外界保持那微弱的联系,如何……应对张氏必然不会停止的、更隐蔽的刁难。
直到第二日清晨,春桃战战兢兢地打开院门,发现门外候着的不是前来找茬的张嬷嬷,而是满脸堆笑、捧着丰盛早餐和崭新日用品的厨房管事婆子时;
直到往日克扣份例、趾高气扬的管事嬷嬷,如今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将足额甚至超额的月例银子送来,并转达侯爷“安心静养”的命令时;
直到张氏身边另一位有头脸的嬷嬷,客客气气地送来两匹上好的杭缎和几样首饰,言称“夫人体恤小姐受惊,特赐下添妆”时……
林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界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春桃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又惊又喜,又有些不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夫人她……怎么会……”
林微放下笔,目光扫过那些东西,眼神微凝。“反常即妖。” 张氏绝无可能突然转性。这突如其来的“优待”,只可能源于更强大的外部压力。
她立刻想到了唯一可能干预此事的源头——靖王萧玦。
“他的‘问候’……送到了?而且……效果惊人?”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显而易见。张氏的嚣张气焰被强行打压了下去,侯府对她的态度发生了180度转弯。
“代价很高……的第一笔‘利息’,开始显现了?” 林微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升起更深的警惕。靖王此举,绝非单纯的好心。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标记他的“所有物”,同时也在向侯府、向她,展示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力量。
“暂时的安全……或许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眼前的危机似乎解除了,她获得了一段宝贵的、无人敢来打扰的“静养”时间。
“把东西收好。该用的用,不该动的,锁起来。”林微平静地吩咐春桃,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记住,越是如此,越要谨言慎行。”
“是,小姐!”春桃似懂非懂,但看到小姐如此镇定,也安心了不少。
微澜院的门,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外面是侯府因靖王一举一动而惊起的万丈波澜,里面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备受“优待”的宁静。
林微坐在窗边,看着院中那几株被踩踏后又被精心扶起的药草,在晨曦中舒展着带伤的叶片。
“靖王萧玦……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她低声自语,目光穿透庭院,望向高墙之外那片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