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桃的秘密(1/2)

与藏书楼神秘潜入者的无声较量,以及对姨娘们闲谈中透露出的、关于张氏过往血腥手段的拼凑推测,让林微始终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临战状态。她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敏锐地捕捉着周遭一切可能的风吹草动。

这种状态下,身边最亲近之人的细微变化,自然难以逃脱她的感知。

春桃,这个自她“醒来”便一直陪伴在侧、忠心耿耿、甚至有些傻气的小丫鬟,近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林微最先察觉的是春桃外出频率的异常增高。以往,除了必要的领取份例、传递消息(遵照林微指示)、或是被赵嬷嬷使唤,春桃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小院里。但最近,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短暂外出:“小姐,奴婢去浣衣房看看咱们的衣裳洗好没?”“小姐,奴婢去大厨房问问今晚的菜单?”“小姐,针线没了,奴婢去针线房领些来……”

理由看似合理,但次数未免过于频繁,且每次外出时间虽不长,回来时眼神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仓促和……心虚?

其次,是经济上的蛛丝马迹。林微很清楚她们主仆二人那点微薄月例的用途,每一文钱都需精打细算。她让春桃偷偷购买实验材料、打探消息,都会给予相应的银钱,并要求记账。春桃一向老实,账目清晰。但最近,林微隐约感觉,春桃似乎动用了她自己的那份月例,甚至可能……动用了她们悄悄攒下的那点可怜的“私房钱”?

有一次,林微无意中看到春桃躲在院角,偷偷数着几枚铜钱,脸上满是愁苦和焦虑,见到她过来,慌忙将钱藏起,强颜欢笑。

最让林微起疑的是,某天深夜,她因白日在藏书楼与那“同行”几乎照面的惊险经历而难以入眠,隐约听到外间春桃睡着的榻上传来极压抑的、细碎的啜泣声。她轻声唤了一句,啜泣声立刻停止,春桃含糊地应了声“小姐,我没事,做了个噩梦”,便再无动静。

“她在隐瞒什么?遇到了难处?被人威胁?还是……背叛?”

最后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林微压下。“不像。春桃的忠诚,经过多次考验。更可能是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麻烦,不敢告诉我。” 特工的直觉和看人的眼光,让她选择相信这个一路相伴的小丫头。

但信任不代表放任。任何不确定因素,在眼下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漏洞。她必须弄清楚真相。

她没有直接询问。春桃既然选择隐瞒,必然有她的理由,贸然询问只会让她更加害怕和躲闪。

“观察。取证。”

她开始更加留意春桃的一举一动。

终于,在一个午后,赵嬷嬷因张氏召唤再次提前离开,春桃又借口“去针线房”溜出小院时,林微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出。

她的潜行技巧远超常人,跟踪一个毫无戒心的小丫鬟,易如反掌。

只见春桃并未走向位于二门的针线房,而是脚步匆匆,甚至有些鬼祟地绕过后花园的假山,穿过一条平日少有人走的夹道,来到了侯府西北角靠近后街门的一处僻静角落。

这里有一个供日常杂物进出的小侧门,平日有婆子看守,但也常有仆役由此偷偷传递些私物或溜出去片刻。

春桃在角落一丛半枯的竹子后焦急地张望等待着,不时搓着手,显得忐忑不安。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藏青色缎面比甲、头戴银簪、面相精明中带着几分刻薄的管事婆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林微认得她,是后厨负责采买的一个副管事,姓王,似乎与张氏院里的刘嬷嬷沾亲带故。

王婆子看到春桃,脸上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神色,伸出了手。

春桃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洗得发白的旧钱袋,怯生生地递了过去,低声道:“王妈妈,这个月的……求您……”

王婆子掂了掂钱袋,撇撇嘴,声音尖细:“就这么点?够干什么的?你娘那病,就是个无底洞!这点钱连买副好点的药引子都不够!”

春桃眼圈瞬间红了,哀求道:“妈妈……奴婢……奴婢真的只有这些了……月例刚发,都在这儿了……求您行行好,先把药给我吧……”

王婆子哼了一声,这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而扁平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塞给春桃,警告道:“拿好了!别让人看见!还有,上次让你留意的,七小姐近日都看了些什么书,见了什么人,有什么异常,打听到没有?”

春桃接过药包,像捧着宝贝一样紧紧攥在手里,闻言脸色一白,连连摇头:“没……没有……小姐就是去看书,偶尔和钱伯说一两句话……没什么异常……”

“没用的东西!”王婆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盯紧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别忘了,你娘的药,可还指望着呢!”说完,不再理会春桃,扭身走了。

春桃呆立在原地,看着王婆子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慌忙用袖子擦掉,将那小药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才低着头,匆匆沿着原路返回。

躲在暗处的林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瞬间明了!

“原来如此……”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愤怒,对王婆子乃至其背后之人(很可能是张氏)竟用如此卑劣手段控制一个小丫鬟的愤怒;是心疼,对春桃独自承受压力、为母求药、甚至被迫成为眼线的处境的心疼;还有一丝庆幸,庆幸春桃的“背叛”仅限于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且显然内心极度挣扎痛苦。

“张氏……果然无孔不入!” 连春桃这条线都被她牢牢攥在手里!难怪自己的一些动向(比如常去藏书楼)对方了如指掌!

她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先一步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小院,仿佛从未离开过。

片刻后,春桃也回来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姐,针线领回来了。”

林微看着她,没有拆穿,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嗯,放下吧。”她注意到春桃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放药包的位置。

接下来的半天,春桃做事都有些心神不宁,眼神躲闪。

傍晚,趁着春桃去小厨房取晚膳的间隙,林微迅速检查了她藏钱的小暗格,果然,里面原本就不多的铜钱和一小块碎银不见了。她又极快地检查了春桃的床铺,在褥子底下摸到了那个油纸小包。

她没有打开,只是捏了捏,闻了闻缝隙中透出的极淡药味。“是治疗严重风寒肺痨之类的药材,且品质低劣。” 她心中有了数。

晚膳时,春桃吃得心不在焉。

林微放下筷子,看着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回避:“春桃,你母亲……病得很重吗?”

春桃猛地抬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小……小姐……您……您怎么……”

“王婆子给你的药,效果好吗?”林微继续问道,目光清澈,却带着看透一切的力度。

春桃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泣不成声:“小姐!奴婢该死!奴婢对不起您!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我娘她……她咳血了……需要钱买药……王妈妈她……她拿捏着我娘的命……逼我……逼我告诉她您的事……奴婢没敢说要紧的!真的!奴婢只说了您常去看书,没说过别的!小姐您信我!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和愧疚。

林微心中叹息,起身将她扶起来,拿出手帕递给她:“别哭了,我没怪你。起来说话。”

春桃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依旧跪着不敢起:“小姐……您……您不赶我走?”

“我若想赶你走,何必问你?”林微语气放缓,“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你娘什么病?王婆子怎么拿捏你的?多久了?”

她的平静和信任,让春桃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原委。

原来,春桃的家就在京郊乡下,父亲早亡,只有一个老母亲靠给人缝补洗衣勉强过活。去年冬天,母亲染了严重的风寒,一直没好利索,入春后反而加重了,开始咳嗽带血丝。乡下郎中看了没用,需要进城看大夫、抓贵重的药。春桃那点月例根本不够,她不得已,偷偷找同乡姐妹借钱,不知怎么被王婆子知道了。

王婆子便找上她,假意说可以借钱给她,利息却高得吓人。春桃无奈接受了,结果利滚利根本还不上。王婆子便趁机要挟,让她留意七小姐的动向,时不时汇报,便可延缓还债,甚至偶尔“赏”她一些便宜的药渣或低劣药材。春桃挂念母亲,又不敢将此事告诉小姐(怕连累小姐,也怕小姐不再信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每次传递消息都只挑些最无关紧要的说,内心备受煎熬。

“小姐……奴婢真的没想过害您……奴婢……奴婢……”春桃再次痛哭。

“典型的控制手段。利用弱点,债务捆绑,信息勒索。” 林微眼中寒光闪烁。张氏手下,尽是这种龌龊伎俩!

“你娘现在情况如何?你看过大夫开的方子吗?”林微冷静地问。

春桃摇头,泪眼婆娑:“奴婢……奴婢没钱请好大夫……都是王妈妈给什么药,就吃什么药……最近……最近娘的信里说,咳得更厉害了……晚上都睡不安稳……”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那包药,“这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林微接过那包药,打开油纸,里面是些颜色晦暗、质地粗糙的药材碎片,她捻起一点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

“劣质黄芪混合了少量桔梗和甘草,甚至可能掺了假,药效微乎其微,根本不对重症咳血症!” 她前世受过应急医疗训练,对常见中药材也有基本辨识能力。这王婆子,不仅控制人,还用这种几乎无效的劣药敷衍,简直恶毒至极!

“这药没用。”林微直接得出结论,语气冰冷,“王婆子在骗你。她根本不想治好你娘,只想用这个作为永远控制你的缰绳。”

春桃如遭雷击,呆立当场,随即眼中涌出更深的绝望和愤怒:“她……她怎么可以……”

“起来。”林微将她拉起来,按在凳子上,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春桃,信任是相互的。你为我冒险,我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你娘的病,我来想办法。王婆子那边,我也会解决。”

春桃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您……您有办法?”

“办法总比困难多。”林微沉声道,“首先,我需要你告诉我所有细节:王婆子通常何时何地与你交接?她都问些什么?你是怎么回答的?除了她,还有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你母亲具体住在哪里?”

春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王婆子通常三五天找她一次,地点不固定,多在偏僻角落,每次主要询问林微的日常起居、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情绪如何,尤其关注是否与靖王府再有联系或是有其他异常举动。春桃只汇报表面情况(如小姐今日看了什么书、胃口如何),从未提及藏书楼细节、姨娘谈话、以及任何林微的秘密计划。除了王婆子,应该没有其他人直接经手。

林微仔细听着,脑中飞速制定着计划。

“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夜色深沉,小院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将林微和春桃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春桃抽噎着,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盘托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微冷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大脑飞速运转,将每一个细节纳入分析框架。

“王婆子,后厨采买副管事,与刘嬷嬷沾亲……三五日碰头一次,地点随机,偏重日常监视,尤其关注我与外界的联系……劣质药材控制……债务勒索……”

信息汇总完毕。林微眼中寒光微凝。

“起来吧,别哭了。”她再次扶起春桃,语气沉稳,“眼泪解决不了问题。从现在起,按我说的做。”

春桃用力抹去眼泪,红肿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冀的光芒,重重地点头:“嗯!小姐,奴婢什么都听您的!”

“首先,你娘的病,不能再拖。”林微斩钉截铁,“王婆子给的药,立刻停掉,那是在害命。”

“可……可是……”春桃又慌了。

“没有可是。”林微打断她,“治病需对症下药。我们需要真正的药方和药材。”她沉吟片刻,问道:“你上次收到你娘的信,是什么时候?信里怎么说的?咳嗽带血?夜间加重?可还有发热、盗汗、食欲如何?”

春桃努力回忆着:“是……是十天前……信是托同村来卖菜的王大叔捎进来的……娘说咳得厉害,痰里带血丝,晚上憋气,睡不好……好像……好像有些低烧,吃饭也不香……身上没力气……”

林微根据描述,迅速在脑中匹配病症可能性。“重症肺痨(肺结核)可能性大,或严重支气管扩张伴感染……需要抗生素……但这个时代……” 她蹙起眉。特效药不存在,只能依赖中药调理和增强体质。

“我需要纸笔。”林微走到床边,从暗格里取出靖王赏赐的澄心堂纸和紫毫笔。春桃连忙磨墨。

林微凝神思索,结合前世野外生存时学过的一些草药知识和原主记忆里零星的医学常识,以及近期在藏书楼某本医书杂录上瞥见的几个方子,开始落笔。她写的并非完整药方,而是几种药材名:“百部、黄芩、丹参、鱼腥草(蕺菜)、川贝母(若可得)、甘草……” 又另起一行,写了些食补之物:“雪梨、冰糖、百合、猪肺……”

她将纸条递给春桃:“这上面的药材,你认得吗?”

春桃仔细看了看,有些茫然地摇头:“奴婢……只认得甘草……小姐,这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