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妹妹,姐姐带你见见世面(1/2)
宫里来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永宁侯府激起了滔天巨浪。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来的并非传旨太监或懿旨,而是一位在太后宫中有些脸面的老嬷嬷,代表太后“关切”地问候了几句,大意是听闻永宁侯府七小姐前番落水受惊,后又身体不适,太后娘娘慈心挂念,特赐下几匹寻常绸缎和两盒宫中常用的安神丸,让她好生将养,莫要再行差踏错,失了侯府体面。
言语温和,赏赐普通,但其中蕴含的敲打和警示意味,却让张氏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后娘娘日理万机,怎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定是府中关于林微“中邪”、“行为乖张”的流言,不知通过哪个渠道,传到了宫里某位主子的耳中,引来了这不动声色的敲打。
张氏又惊又怒,将一腔火气全撒在了“始作俑者”林微身上。虽然太后的意思似乎是让府里“约束”、“静养”,但张氏却从中解读出了另一层意思:这个庶女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了一个可能影响侯府声誉、甚至牵连宫闱观感的隐患!必须尽快处理!
直接弄死?风险太大,尤其在刚被太后“关切”之后。
送去庄子?如她之前所想,太便宜她,且显得刻意。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彻底身败名裂,变成一个公认的笑话和废物,再也翻不起任何浪花!届时,是死是活,都无人再会关注!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张氏心中迅速成型。
几日后,恰逢永宁侯林擎休沐在家。张氏便以“家人小聚、赏花散心”为名,提议在府中举办一场小型的赏花宴,邀请几家与侯府交好、或有意攀附的京官家眷,以及几位与林萱交好的闺中密友。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实则是为林萱相看人家铺路,同时,也是实施她计划的最佳舞台。
林擎对后宅这些应酬向来不甚上心,只略略点头应允,便不再过问。
张氏立刻雷厉风行地操办起来。府中下人被调动得团团转,打扫庭院,修剪花木,准备茶点,张灯结彩,一派繁忙景象。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林微那偏僻的小院。
“赏花宴?”林微放下手中正在尝试改进配方的简易肥皂(她称之为“初代洁玉膏”),微微蹙眉。张氏会有这么好心,搞什么家庭聚会?
春桃一脸担忧,小声道:“奴婢听前院打扫的小厮说,夫人还给好几家府上发了帖子,请了小姐少爷们过来呢……小姐,夫人她……她会不会让您也出席啊?”
林微心中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 张氏恨不得她永远缩在角落里发霉,突然搞赏花宴,还可能让她出席?绝对没安好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沉声道,“静观其变。”
果然,赏花宴前一日,刘嬷嬷便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传达了张氏的“慈谕”:明日府中设宴,七小姐病体稍愈,也该出来见见人,散散心,莫要总闷在屋里,失了侯府小姐的气度。
言语间,仿佛给了天大的恩典。
林微垂下眼睫,恭敬应下:“是,女儿遵命。”
刘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颜色素净得近乎寒酸的衣裙,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得意:“夫人说了,明日来的都是体面人,七小姐穿戴也需整齐些,莫要失了礼数。若是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库房里还有几件大小姐往年穿旧的,奴婢可去求来给小姐应应急?”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林微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劳嬷嬷费心。女儿尚有衣裳可穿,不敢劳动大姐。”
刘嬷嬷嗤笑一声:“既如此,那七小姐就好生准备吧。明日辰时正,宴设‘沁芳园’,莫要迟了,惹夫人不快。”说完,扭着腰走了。
“小姐!”春桃急得眼圈都红了,“她们肯定是故意的!想让您明天出去丢人!您看看这衣裳……这怎么见人啊!”
林微看着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确实没有一件能登上台面。最好的一件,也是料子普通、颜色老气、款式过时的旧衣。
“公开处刑。想让我在京城贵圈面前彻底社死,坐实我粗鄙无礼、上不得台面的形象。” 林微瞬间明白了张氏的毒计。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小姐,要不……咱们装病吧?”春桃想出个馊主意。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微摇头。张氏既然出手,就不会让她轻易躲过去。装病只会给对方更多借口磋磨。
她走到那个藏着她“私房钱”的小木匣前,打开。里面是从张氏库房“取”回的银票和碎银,以及那支失而复得的玉兰簪。
“钱可以买衣服,但时间来不及,且突然置办新衣太过扎眼,容易引人怀疑。簪子……更不能戴,那是生母遗物,戴出去更会招来嫉恨和探究。”
“特工准则:当无法改变环境时,最大化利用现有条件,将劣势转化为特点,甚至优势。”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春桃,把我那件月白色的素绒襦裙找出来,还有那件青碧色的半臂。”这是她最素净,但也最显气质的一套衣服,虽然料子普通,但颜色搭配得当,或许能营造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假象。
“啊?那套……是不是太素了?别的小姐肯定都穿红着绿的……”春桃不解。
“要的就是素。”林微眼神冷静,“她们浓妆艳抹,我素净淡雅,反而显得特别。记住,明天无论发生什么,姿态要稳,礼仪不出大错即可,少说话,多观察。”
“可是……礼仪……”春桃更担心了。原主林微胆小怯懦,从未经过正经教导,大型场合的礼仪规矩更是生疏。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林微拉过春桃,“你现在就把你知道的,见礼、入座、用餐、饮茶的规矩,简单给我说一遍演示一遍。”
前世作为特工,潜伏伪装是基本功,模仿学习能力极强。虽然古代礼仪繁琐,但临时抱佛脚,记住几个关键要点,勉强应付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主仆二人一夜紧急恶补。
次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永宁侯府花园——沁芳园内,早已布置得花团锦簇,焕然一新。
园中正值盛春,芍药、牡丹、杜鹃、绣球……各色花卉争奇斗艳,开得如火如荼。蜿蜒的曲径两旁,摆放着新移来的珍贵盆花。小巧精致的亭台水榭临水而建,轻纱曼舞,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宴席设在水榭旁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设了十数张雕花檀木小几和锦垫。几上陈列着精美的官窑瓷器茶具、时令鲜果、精巧细致的点心拼盘,以及散发着醇香的美酒。
衣着光鲜的丫鬟们垂手侍立,步履轻盈地穿梭其间,添茶倒水,伺候周到。
受邀的客人们陆续抵达。男宾们多与永宁侯在前厅寒暄,稍后才会过来。女眷们则直接来到花园,一时间,环佩叮当,香风阵阵,笑语盈盈。
来的多是四五品京官的家眷,也有少数几位与张家沾亲带故的勋贵旁支小姐。夫人们衣着华贵,举止得体,相互见礼寒暄,话题围绕着夫君前程、儿女亲事、京城趣闻展开,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少不了攀比试探。
小姐们则年纪相仿,多是十三四岁到十六七岁的闺阁少女,个个打扮得娇艳明媚,如同园中盛放的鲜花。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杭绸、云锦、缭绫,梳着精致的发髻,戴着珍珠、翡翠、珊瑚、点翠的头面首饰,三五成群,或赏花品评,或低声私语,目光流转间,不乏对彼此衣饰妆容的打量和比较。
张氏今日打扮得格外雍容华贵,一身绛红色金线绣牡丹的织锦褙子,头戴赤金镶红宝的头面,满面春风地周旋于众夫人之间,应对自如,尽显侯府主母的风范。
林萱更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她今日穿了一身樱草黄绣百蝶穿花的云锦襦裙,梳着繁复的飞仙髻,插着一套赤金嵌粉碧玺的头面,颈戴璎珞项圈,腕套翡翠玉镯,通身贵气,光彩照人。她娴熟地与相熟的闺秀们说笑,享受着众人或真或假的恭维,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整个沁芳园,一派富贵风流,喧闹繁华。
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中,却有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林微带着春桃,准时出现在了沁芳园入口。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但那些目光很快从好奇变成了惊讶、鄙夷、甚至毫不掩饰的嘲笑。
她穿着那身浆洗得有些发旧的月白素绒襦裙和青碧半臂,颜色淡雅得近乎寡淡,站在一群姹紫嫣红中,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里,突然滴入了一滴清水,瞬间被淹没,却也因此显得异常突兀和……寒酸。
头上没有任何珠宝首饰,只用一根最简单的银簪绾发,耳坠也是小小的珍珠米粒。脸上未施粉黛,因为根本没有胭脂水粉可用。虽然她尽量挺直脊背,保持平静,但那过于素净的打扮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在这极尽奢华的环境衬托下,生生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窘迫和局促。
“噗嗤……”不知是哪个小姐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引来一片压抑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
“那是谁啊?怎么穿成这样就来赴宴了?”
“好像是永宁侯府的……七小姐?”
“七小姐?就是那个……落水没死成、据说有点……那个的庶女?”
“天哪……这穿的是什么东西?我家丫鬟都比她穿得好……”
“看她那头发,那脸色……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永宁侯夫人怎么让她出来了?也不怕丢人现眼?”
议论声并不大,却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
张氏远远看到林微,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冷笑,面上却故作关切地迎了上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不少人听到:“微儿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唉,你这孩子,就是太简朴了,今日有客,也不知打扮打扮……快过来给各位夫人见礼。”
一句话,既点明了林微“病弱”、“简朴”(暗指寒酸),又显得自己这个嫡母“慈爱”、“大度”。
林微深吸一口气,无视那些刺人的目光和议论,按照昨晚恶补的礼仪,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见过各位夫人。”
动作有些生涩,但大致框架没错。
几位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淡淡颔首,并未多言。谁也不想跟一个明显不受待见、还可能“有问题”的庶女多打交道。
张氏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随意地挥挥手:“行了,去那边坐着吧,跟你姐姐们一起赏花说说话去,莫要拘束。”语气轻描淡写,如同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林微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带着春桃,默默走向水榭边沿那些相对偏僻的位置。
所过之处,小姐们纷纷侧目、避让,仿佛她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眼神中的轻蔑和排斥毫不掩饰。
林萱和她的几个手帕交正围着一株名贵的绿牡丹说笑,看到林微过来,林萱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故意扬高了声音:“哟,七妹妹来了?你这身打扮可真是……别具一格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苛待你了呢!”
她身边一个穿着玫红衣裙、瓜子脸的小姐立刻用团扇掩着嘴笑道:“萱姐姐说笑了,永宁侯府诗礼传家,最是宽厚仁善,定是七小姐生性节俭,不喜奢华罢了。”明褒暗贬,讽刺意味十足。
另一个圆脸小姐也附和:“是啊,只是今日这般场合,七小姐未免也太……随意了些,倒显得有些不尊重客人了。”
几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微脚步未停,仿佛没听到这些刺耳的话,径直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地跪坐在锦垫上,眼观鼻,鼻观心。
春桃站在她身后,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出声,只能死死低着头。
宴会继续。丝竹声起,丫鬟们奉上香茗美酒。
夫人那边言笑晏晏,小姐这边也是热闹非凡,唯独林微所在的一角,如同被无形屏障隔开,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偶尔有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扫过来,也很快带着嫌弃移开。
她就像一件被故意摆放在华丽宴席上的破旧摆设,赤裸裸地展示着她的寒酸与不合时宜,承受着无声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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