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棋盘之外(2/2)
陈锐站起身,感觉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也从未如此清晰。
“首长,我明白了。”---
谈话结束时已近中午。陈锐走出小院,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工作人员等在门外,递给他一封信:“赵守诚同志从晋察冀寄来的。”
信很厚。陈锐走到延河边,找块石头坐下,拆开信仔细阅读。赵守诚的字迹工整而有力,详细汇报了根据地的情况:“收购社”的毒计、王铁匠小组转移、齐家铭和赵老三的技术改进、北平线静默、日军修路的动向……
信的末尾,赵守诚写道:“家中诸事尚稳,然柴扉已觉风紧。盼早归,共御寒潮。”
陈锐把信折好,贴身收好。他站起身,望着延河浑浊的河水奔腾东去。远处传来抗大校园里学员们练歌的声音:“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他知道,该回去了。
回到招待所,沈墨文正在整理笔记。见陈锐回来,他急切地问:“怎么样?”
“中央给了我们更高的任务。”陈锐简单转述了首长的谈话要点,“‘星火’不仅要活着,还要为将来做准备。”
沈墨文听得眼睛发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尽快。”陈锐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根据地现在压力很大,赵政委一个人撑得很辛苦。”
两天后,回程的手续办好。还是那支精干的小分队护送,还是那条艰险的路。但陈锐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来时是去汇报,归时是带着使命。
离延安越来越远,山越来越荒,路越来越险。当再次穿越封锁线时,陈锐看着黑暗中鬼子碉堡的探照灯光,心里想的已经不是怎么躲过去,而是将来怎么把它拔掉。
第五天傍晚,他们到达黄河渡口。渡船要等晚上才能开,一行人躲在岸边的崖洞里休息。
黄河在暮色中奔腾咆哮,浑浊的河水卷着泥沙滚滚东去。陈锐和沈墨文站在崖边,望着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
“沈工,”陈锐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咱们刚搞‘星火’时,想的是什么吗?”
“想的是怎么活下去。”沈墨文说,“怎么在鬼子的封锁下,造出能打仗的东西。”
“现在呢?”
沈墨文沉默片刻:“现在……我想的是,等打跑了鬼子,咱们这些‘土办法’,能不能变成真正的工业?咱们教出来的那些土技术员,能不能变成真正的工程师?”
陈锐笑了:“这就是首长说的‘为将来积蓄力量’。咱们现在埋下的每一颗种子,将来都可能长成大树。”
渡船来了,是条破旧的木船,船老大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众人上船,船在激流中摇晃着向对岸划去。船到中流,浪更急,河水拍打船帮发出巨响。
陈锐忽然想起什么,问船老大:“老乡,这河上,鬼子管得严吗?”
“严!”船老大一边用力划桨一边说,“白天根本过不来,夜里也得躲着炮楼。前些日子,下游三十里的马家渡,鬼子的汽艇撞翻了一条船,一船十几口子,就活上来两个。”
“那您还敢摆渡?”
“不敢也得干啊。”船老大抹了把脸上的水,“总不能把两岸的乡亲们隔开。再说了,八路军的同志要过河,咱不摆渡,谁摆渡?”
船靠岸时,天已全黑。众人下船,船老大忽然压低声音对陈锐说:“同志,前头小心点。这两天,河这边来了不少鬼子兵,看着不像寻常巡逻的。”
陈锐心头一凛:“有多少?”
“说不准。但我前天夜里摆渡,看见东边山路上有车队,车灯亮了一大串,得有二三十辆。”
谢过船老大,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走出一段路,陈锐叫住侦察兵:“你带两个人,去东边摸摸情况。记住,只看不碰,天亮前必须回来。”
侦察兵领命去了。剩下的继续赶路。沈墨文忧心忡忡:“陈总,会不会是鬼子又要搞大规模扫荡?”
“有可能。”陈锐望向黑暗中的群山,“赵政委信里说,鬼子在修路。修路是为了运兵、运物资。如果真来了二三十辆车的兵力……”
他没说完,但沈墨文明白了。
深夜,他们到达预定宿营地——一个只有五户人家的小山村。刚安顿下来,村外传来约定的鸟叫声。是侦察兵回来了。
“陈部长,”侦察兵喘着粗气,“东边三十里,鬼子在建一个大据点。已经修好了五座碉堡,看样子还要修更多。我们看见至少两个中队的鬼子,还有伪军,总兵力估计在千人以上。工地上的骡马车队,一眼望不到头。”
陈锐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寻常的“扫荡”,这是要钉钉子,一颗一颗钉进根据地腹地的钉子。
“还有,”侦察兵补充道,“我们回来时,碰到咱们的交通员。他说,赵政委发了加急电报到延安,也发给了沿途各交通站,让您一收到消息就火速赶回。”
陈锐看向黑沉沉的夜空。远处,有雷声隐隐滚动。
山雨欲来,而这场雨,可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