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山雨 欲来(1/2)

北平东城的深夜里,只有黄包车的胶皮轱辘碾过石板路的声音。电报员老金佝偻着背,裹着洗得发白的棉袍,像任何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小职员一样,缩着脖子拐进一条黑漆漆的胡同。他在第三个门洞前停下,左右看了看,这才抬手,用特定节奏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看清是他,迅速让开身。老金闪进去,门立刻合拢,插上门栓。

屋里没点灯,只有里间透出一点煤油灯的微光。老金快步走进里间,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卷细如发丝的胶卷,胶卷裹在一根掏空的香烟里。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不是因为冷。

“刚收到的,太原方向发来的绝密级,用‘樱花七号’密码本。”老金的声音压得极低,喉咙里像堵着沙,“内容……很重。”

接胶卷的是个戴圆框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代号“教授”。他接过胶卷,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台改装过的微型显影设备。他没有立刻操作,而是先问:“送出来顺利吗?”

“查得比以前严十倍。”老金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西直门岗哨加了日本宪兵,所有出城的人都要搜身。我是把胶卷塞进刚拔的烂牙洞里,才混过来的。”他张了张嘴,指着后槽牙一个还在渗血的窟窿。

“教授”沉默地点点头,开始显影。微弱的红光下,胶卷上的字迹渐渐浮现。他的呼吸随着阅读的深入,变得粗重起来。

胶卷上的情报,是用最简洁的军事术语写成,却字字千钧:

华北方面军令:启动“铁壁”肃正作战。

一期目标:彻底摧毁晋察冀军区战争潜力。

兵力:第110师团主力,独立混成第1、3、8旅团,华北治安军第1、3集团军,航空兵第16战队一部,战车第7中队。

战术:五路并进,纵深穿插,梳篦清剿。重点摧毁:兵工厂、仓库、医院、学校、矿点、水利设施及一切可能用于军工生产的民间作坊。

方针:制造“绝缘地带”,断绝其物资与人员再生能力。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一切必要手段……”“教授”喃喃重复这五个字,眼镜片后的眼睛闭上了一瞬。他太清楚这五个字在日军语境里意味着什么——那是无差别的焚烧、屠杀和毁灭。

“必须立刻送出去。”他睁开眼,语气斩钉截铁,“用‘飞燕’渠道,不惜代价。”

同一时间,太行山深处,晋察冀军区作战室。

煤油灯把墙上巨大的军用地图照得忽明忽暗。地图上,代表日军据点和交通线的黑色标记密密麻麻,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陈锐、赵守诚,以及几位军区主要首长围在地图前,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桌上摊着几份刚破译的电文和侦察报告,内容相互印证:日军在平汉、正太、同蒲铁路沿线大规模集结部队和物资;保定、石家庄等地的日军仓库在大量出库炸药、燃烧弹;伪政权控制的报纸开始连篇累牍造谣,宣称八路军“已被压缩至山区绝境”,为大规模军事行动铺垫舆论。

“这不是一般的扫荡。”陈锐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代表晋察冀核心区的区域,“看他们的兵力配置和后勤准备,是要下一盘大棋。目标是彻底打烂我们的根基,让我们失去持续作战的能力。”

一位鬓角花白的老首长眉头紧锁:“咱们的主力可以跳出去,跟他们在山里兜圈子。可兵工厂、医院、仓库这些家当,还有那么多老百姓,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陈锐。这一年多来,他建立的技术体系和分散化思路,此刻成了应对危机的关键希望。

陈锐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蓝铅笔:“我提议‘坚壁清野2.0’。”

他在几个核心军工点画上圈:“第一,核心设备化整为零。所有机床、关键模具、精密仪器,全部拆解,核心部件涂抹防锈油脂,用油布包裹,装入特制的木箱或铁箱。埋藏地点不选仓库或山洞,选在——”他笔尖指向地图上一些看似平常的点,“这些地点,是预先勘探好的‘地窖工厂’。利用天然岩层裂隙改造,内部做防潮处理,入口巧妙伪装,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每个地窖只存放一到两套关键设备部件,彼此间隔至少五里。”

他又画出几条线:“第二,技术人员分流。骨干中的骨干,组成‘核心机动组’,携带最精华的图纸和资料,随军区指挥部行动。其余技术人员,按专业分组,化整为零,分散潜伏到预先确定的‘堡垒村’。每个村只安置一两人,由绝对可靠的党员户或军烈属家庭掩护,身份伪装成亲戚、逃难学生或手艺匠人。”

赵守诚补充道:“第三,‘星火夜校’立刻转入完全地下状态。所有教材、教具,由各村党支部负责,分散到各家各户保管,最好能埋入地下或藏在夹墙里。夜校活动暂停,但技术传播不能停,转为更隐蔽的‘师徒’或‘亲戚’间口口相传。”

一位后勤干部提出疑问:“设备埋了,人散了,万一……万一咱们一时半会回不来,或者联系断了,这些东西不就废了?”

陈锐看着他,目光锐利:“所以还有第四步——‘种子’计划。”

会议结束后,陈锐留下了沈墨文、老郑,以及兵工厂的王师傅、火药组长老张等七八个绝对可靠的核心骨干。会议地点换到了保卫科严密警戒下的一间偏僻窑洞。

油灯下,陈锐摊开几张白纸,上面是他刚刚草拟的框架。

“‘种子’计划,就是为最坏情况做的准备。”陈锐的声音在寂静的窑洞里格外清晰,“假设‘铁壁’真的把我们分割开来,甚至某些区域暂时失联。我们要确保,最关键的技术知识,不会因此断绝。”

他指着第一张纸:“我们把所有技术,浓缩成三个‘种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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