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惊雷压城(2/2)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齐家铭。这个技术负责人背着个背篓,里面装满了图纸和工具。

“齐工,你怎么还没走?”

“就走,就走。”齐家铭喘着粗气,“我把最后一批图纸送到‘种子库’去。沈工已经在那边了。”

‘少年班’呢?”

“李水根带着,昨天半夜就进山了。”齐家铭顿了顿,“陈部长……有消息吗?”

赵守诚摇头:“只接到一次简报,说已经抵近黑虎岭。现在……联系不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会回来的。”齐家铭像是在说服自己,“陈部长答应过,要把‘星火’烧得更旺。”

赵守诚点点头,没说话。他不敢想如果陈锐回不来会怎样。整个根据地的技术体系,一半是靠陈锐撑着的。

分开后,赵守诚继续往指挥部赶。路上,他看到了更触目惊心的景象。

几个村庄正在焚烧带不走的粮食。麦垛、谷堆被点燃,浓烟滚滚,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片灰蒙蒙的雾。老人和妇女站在火堆旁,默默看着一年的收成化为灰烬,脸上没有表情,只有麻木。

一个老太太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火堆磕头:“老天爷啊,不是咱们糟蹋粮食,是不想留给鬼子啊……”

旁边的人把她扶起来。没有人哭,因为眼泪已经流干了。

赵守诚别过脸,加快了脚步。

回到指挥部时,已经是下午。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刚进门,报务员小刘就递过来一份电报:“政委,延安急电!”

电报很短:“据悉敌将大规模使用特种弹剂,各部务必做好防护。坚持就是胜利。”

特种弹剂——毒气的委婉说法。

赵守诚把电报放下,走到地图前。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怕,是愤怒。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冰冷的愤怒。

“政委!”又一个通讯员冲进来,脸色煞白,“赵家洼……赵家洼没了!”

“什么?

“鬼子……鬼子用了毒气!”通讯员声音带着哭腔,“整个村子,一百多口,还有守在那里的民兵排……全……全完了!”

赵守诚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扶住桌子,才没摔倒。

“详细说!”

“是汉奸带路,鬼子绕到村后,从通风口往地道里灌毒气……里面的人……一个都没出来。”通讯员哭了,“后来鬼子进村,把……把尸体都拖出来,砍了头,挂在村口……”

赵守诚闭上眼睛。他能想象那个画面——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不久前还在拆门板做担架的乡亲,那些教新兵打枪的民兵……

“还有,”通讯员继续说,“鬼子放话说……凡是抵抗的村子,都是这个下场。”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赵守诚。

过了很久,赵守诚睁开眼。眼睛里已经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第一,把赵家洼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所有部队、所有村庄。

第二,告诉每个人——鬼子想用这种法子吓住咱们,他们打错了算盘。咱们越怕,他们越狠;咱们越硬,他们反而会怕。”

“第三,”他顿了顿,“通知各部队,鬼子用毒气,咱们就用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不跟他们硬拼,但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命令传下去了。像火种,在黑暗中一个接一个点燃。

傍晚,赵守诚收到一份简报。是陈锐小队通过秘密渠道传回来的,只有一行字:“已抵近黑虎岭,明日行动。”

他把简报折好,贴身放好。走到窑洞口,望向北方。那里,是陈锐去的方向。

天又阴了。乌云重新聚拢,比白天更厚,更低。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变成青黑色的剪影,像伏兽的脊背。

山风吹过,带着雨水和硝烟混合的、刺鼻的味道。

赵守诚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屋。油灯已经点上,在墙上投下他佝偻的身影。

桌上,地图摊开着。红色的箭头又向前推进了一截。代表根据地的蓝色区域,正在被一点点蚕食。

但他知道,最难的时刻还没到。陈锐那边在虎口夺食,生死未卜;根据地这边,六万日军正像潮水一样涌来。

内外两线,都已箭在弦上。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照亮了群山,也照亮了指挥部里那张坚毅而疲惫的脸。

雷声滚滚而来,像战鼓,像呐喊,像无数灵魂在咆哮。

真正的暴风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