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惊雷压城(1/2)

雨是后半夜下起来的。

开始只是零星的雨点,砸在指挥部窑洞的油毡布上,“噗噗”作响。后来渐渐密了,连成线,织成幕,最后变成倾盆的暴雨,把整座山都浇透了。

赵守诚坐在油灯下,盯着地图已经两个时辰。地图上,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正从四面合围,像一只慢慢收拢的巨手。六个师团番号,密密麻麻的标记,还有那些用铅笔特别标注的符号——代表毒气、燃烧弹、特种部队。

六万多人。这个数字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口。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侦察连长王栓子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水顺着衣角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政委……鬼子动了!”

“说详细。”

王栓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东线,第110师团主力,配属一个战车中队,正在向黑石沟方向推进。西线,独立混成第8旅团,还有……还有毒气部队的标志。北线、南线也都在动,看架势是要把咱们包饺子。”

“推进速度?”

“很快。”王栓子声音发涩,“他们这次……不走大路了,专挑山间小路,分几十路齐头并进。带路的是‘挺进队’——全是汉奸、叛徒,对地形熟得很。”

赵守诚的手按在地图上,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跳动,一下,一下,像擂鼓。

“还有……”王栓子犹豫了一下,“鬼子飞机今天下午在王家洼、李家庄投了传单。传单上说……说延安已经放弃咱们了,让群众‘自谋生路’。”

“群众反应?”

“大部分不信,但……有人开始慌了。”王栓子低下头,“李老栓家那个小儿子铁蛋,才十四岁,今天晌午偷偷跑了,说是要去投奔在保定的舅舅。”

窑洞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雨声,还有油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我知道了。”赵守诚挥挥手,“你先去换身干衣服,通知各部队,按一号预案行动。”

王栓子敬了个礼,转身要走。

“等等。”赵守诚叫住他,“告诉各村民兵队长——群众转移,必须彻底。粮食一粒不留,水井能填就填,不能填就投脏东西。灶台砸了,磨盘掀了,门板卸了当担架。要让鬼子来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是!”

王栓子走了。赵守诚走到窑洞口,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雨水顺着山沟往下淌,发出轰隆的响声,像千军万马在奔腾。

他突然想起陈锐走前说的话:“最寒冷的冬天往往是黎明之前。”

现在,冬天来了。---

天亮时,雨小了些,但没停。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几乎贴着山脊。

赵守诚骑马去前沿。路上看到的景象,让他心头越来越沉。

各个村庄都在紧急转移。老人拄着拐杖,妇女背着孩子,男人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锅碗瓢盆、破被烂袄。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地走着,像一条条无声的河,汇向更深的山里。

路过赵家洼时,他看见村里那个八十岁的老族长,正指挥着几个后生拆祠堂的门板。

“赵大爷,您这是……”

老族长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政委,祠堂的门板是楠木的,厚实。拆了,给伤员当担架用。”

“可这是您祖祠……”

“祖宗要是知道,门板能救打鬼子的后生,会高兴的。”老族长摆摆手,“快走吧,鬼子说话就到。”

赵守诚继续往前。到了前沿阵地,看到的景象更让他揪心。

阵地在半山腰,挖了简单的战壕和掩体。守在这里的是一个排,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刚补充的新兵,脸上还带着稚气。他们的装备很差——老套筒、汉阳造,子弹每人不到十发,手榴弹平均两颗。

排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杨树林,原是个小学教员。他正在教新兵怎么拉枪栓,怎么瞄准。

“看见那个缺口没?对准鬼子的胸口,稳住了再扣扳机。”杨树林声音沙哑,但很耐心,“别慌,鬼子也是肉长的,一枪也能打死。”

一个新兵问:“排长,咱们……咱们能守住吗?”

杨树林沉默了片刻:“守不住也得守。咱们多守一会儿,后边的乡亲就能多走远一点。”

赵守诚走过去,战士们看见他,都站了起来。

“坐下,都坐下。”赵守诚摆摆手,蹲在战壕里,“同志们,怕不怕?”

没人说话。但那些年轻的眼睛里,有恐惧,也有一种硬撑着的倔强。

“怕很正常。”赵守诚说,“我也怕。但怕归怕,该做的事还得做。你们现在做的事,就是在保护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兄弟姐妹。等将来胜利了,你们可以挺直腰板说——当年鬼子来的时候,我没怂。”

正说着,远处传来爆炸声。闷雷一样的响声,在山谷间回荡。

“鬼子开始炮击了!”观察哨喊。

赵守诚举起望远镜。只见几里外的山路上,日军的队伍像黄色的蚂蚁,正缓缓蠕动。队伍前面有几辆装甲车,炮口冒着烟。

“准备战斗!”杨树林嘶吼。

战士们迅速进入阵地。拉枪栓的声音“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赵守诚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年轻的面孔,转身下山。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组织转移、调配物资、安排伤员……每一分钟都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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