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肖线·永远的守望(1/2)
掌心相叠的温度,透过湿漉的布料和微凉的皮肤,清晰传递。那不是一个久握的姿势,只是短暂而郑重的覆盖,如同一个无声的契约钤印。然后,闰肖的手便收了回去,重新垂入微凉的水中,仿佛刚才那一下触碰耗尽了所有允许自己逾矩的勇气。
他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蒸腾的水汽中微微颤动,下颌线依旧紧绷,但眉宇间那刀凿斧刻般的痛苦纹路,似乎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悄然抚平了一些。他没有再说“为什么”,也没有再说“离开”。他接受了现状,以他沉默的方式。
你知道,对他而言,这已是极限。这个向来将情绪深埋、用责任和行动代替言语的男人,能允许你看到他的狼狈,能接受你越界的照料,能在意识半清时抓住你的手腕又松开,能在清醒时用掌心覆住你的手背——这些细微的、与他平日人设格格不入的反应,已然是他能给出的、最直白的“不拒绝”和“需要”。
夜色在无声的照料中流淌。水温彻底凉透之前,你扶着他从铜盆中出来。他依旧虚弱,但支撑自己的力量恢复了些许,至少能勉强站稳,让你为他擦干身体,换上干燥洁净的寝衣。整个过程他都很配合,也很沉默,只是在你为他系上衣带时,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你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指尖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未散的血丝和你看不透的深思。
将他重新安置在床榻上,盖好薄被。你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准备守夜。毒性虽被压制,但难保不会再次反复。
“你去休息。”闰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平稳了许多。
“我在这里。”你没动。
“隔壁有客房。”他坚持,目光落在你被水汽和汗水浸得半湿、还沾着些微药渍的衣袍上,“你需要换洗。”
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确实需要整理。“那你……”
“我暂时无事。”他打断你,重新闭上了眼睛,摆出不愿多谈的姿态,“若有变故,我会叫你。”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平静,带着指挥若定的笃定。你知道,这是他在重新拾回掌控感,也是在用他的方式表达关心——他不愿你一身狼狈地守着他。
你没有再坚持。起身,去他指示的客房简单洗漱,换上了他衣柜里一套明显是备用的、过于宽大的深色常服。回到主屋厢房时,他依旧闭目躺着,呼吸平稳悠长,像是睡着了。但你走近时,他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没回椅子,而是在床边的脚踏上轻轻坐了下来,背靠着床沿。这个位置离他很近,能随时察觉他的动静,又不会显得过于逼迫。
夜深人静,庄园里只剩下风吹过屋檐的细微呜咽。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你看着那跳动的光晕,听着身后传来他均匀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松弛,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不知不觉,意识陷入了朦胧。
你是被一种细微的、克制的窸窣声惊醒的。
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靠着床沿睡着了,身上不知何时被轻轻盖上了一角薄被。而声音的来源是床上——闰肖并没有睡,他正侧着身,面朝你的方向,一只手肘微微撑起,另一只手……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迟疑的珍重,试图将滑落到你肩膀以下的被角,再轻轻拉上来一些。
你的突然醒来让他的动作僵在半空。
四目相对。烛光下,他的脸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那些猩红的血丝褪去了大半,只剩下疲惫的痕迹。被抓包的窘迫和一丝来不及掩藏的温柔,在他惯常沉静的眸子里飞快掠过,随即被迅速垂下的眼帘遮盖。
“……吵醒你了。”他收回手,重新平躺回去,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你没睡?”你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坐直身体。薄被从肩头滑落,带着他身上那种干净的、混合了药味的清新气息——他显然在自己能活动后,简单清理过。
“睡不着。”他望着头顶素色的帐幔,顿了顿,才补充道,“毒性……还有些残留的躁动。无碍,我能控制。”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你听得出那平静下的隐忍。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与躁动,绝不好受。
“还很难受?”你转身,面对着他,仔细查看他的气色。
“比之前好。”他避开了你的视线,语气平淡,但微微收紧抓住薄被边缘的手指泄露了实情。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充满推拒和紧绷,而是一种可以共同呼吸的、沉淀后的宁静。你们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与毒性和死亡的擦肩,那些在极端情境下滋生、被水汽和汗水浸透的依赖与关切,此刻在深夜的烛光里,无声发酵。
“慕温。”他忽然唤你。
“嗯?”
他依旧看着帐幔,侧脸的线条在昏黄光影中显得柔和了些许。“今天……在副本,还有刚才,”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语,又像是在与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对抗,“……多谢。”
不是客套,不是疏离。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特有的分量,沉甸甸地落在寂静里。
“你也救过我很多次。”你轻声回应。
他摇了摇头,似乎不认同这种等价交换的说法,但也没再反驳。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声音更低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只对你一人剖白:“我……不太习惯这样。”
“怎样?”
“……被人看见……软弱的一面。”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仿佛承认“软弱”本身比毒性更让他难以承受。“也……不太习惯,欠下这么重的人情。”
你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挣扎。他习惯于做保护者,习惯于计算和衡量,习惯于保持距离和掌控。你的闯入,你看到的一切,你付出的照料,都打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平衡,让他感到“负债”和“失控”。
“闰肖,”你叫他的名字,让他看向你,“看着我。”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缓缓转过头,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深不见底,映着你的身影。
“你没有‘欠’我什么。”你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在剑梦里,是你先挡在我前面。刚才,也是你先用最后的清醒设下屏障,不让我联系外人,是你在保护我的……某种选择。”你指的是他或许不愿让冯林等人看到他最不堪的样子,而你也默契地选择了尊重。
“至于‘软弱’……”你微微倾身,离他更近一些,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情绪,“我只看到一个中毒受伤、却依然拼尽全力保持理智、不肯伤害同伴的人。那不是软弱,闰肖,那是另一种强大。”
你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眼中激起了层层涟漪。那惯于隐藏所有情绪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动荡、融化。他定定地看着你,仿佛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不带任何防御地,审视着你的话语,你的神情,以及……你话语背后那份毫无保留的理解与接纳。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流淌。烛火噼啪了一声。
良久,闰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一直紧绷着的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硬壳。他眼中的动荡渐渐平息,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稳定,却也更加……柔软的东西。
他没有对你的话做出评价,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你一眼,然后,重新转回头,望向帐幔。
但这一次,他的姿态不再紧绷。抓着薄被的手指松开了,平放在身侧。整个人的气息,也从一种防御性的沉默,转变为一种接纳后的、疲惫而宁静的松弛。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温和的倦意,“天快亮了。”
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靠回床沿,拉好那角带着他气息的薄被。这一次,你没有背对他,而是侧身坐着,目光能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依然睁着眼,望着帐幔,但你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焦点并不在实处。他在想什么?是体内的余毒,是副本的惊险,是刚才的对话,还是……别的什么?
你不知道。但你知道,有些壁垒,一旦裂开缝隙,便再也无法复原如初。
后半夜,余毒又轻微地发作了一次。闰肖闷哼着醒来,身体微颤,但你只是伸手,轻轻按在他隔着薄被的手臂上。他没有拒绝,甚至在你掌心下,那细微的颤抖渐渐平息。他没有再说什么,你也没有。只是那样安静地陪伴着,直到他再次陷入浅眠。
天光微熹时,你终于撑不住,靠着床沿再次沉沉睡去。
你是被透过窗棂的阳光和空气中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挪到了床边的椅子上,身上盖着那角薄被,还多披了一件他的外袍。而床上已经空了。
你起身,走出厢房。循着香气来到与主屋相连的小厨房。
灶台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你,正在忙碌。是闰肖。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袍,虽然背影依旧能看出一丝大病初愈的虚弱,但站姿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挺拔沉稳。他正小心地看着灶上的砂锅,用勺子轻轻搅动,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清香和一丝淡淡的药膳气味。
阳光从他旁边的窗户洒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这一幕,与他平日肃杀、沉默寡言的战场形象截然不同,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居家的暖意。
你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出声。
他似乎察觉到了你的目光,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晨光中,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明沉稳,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柔和?看到你醒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醒了?洗漱一下,过来吃东西。”他的声音依旧偏低沉,但已经没有了昨夜的沙哑,恢复了平日的平稳有力。
你依言去洗漱。回来时,小木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砂锅里的粥盛了出来,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白粥,旁边还配了一小碟清爽的酱菜,以及一碗颜色更深、药味更浓的汤。
“你的。”他将白粥和酱菜推到你面前,自己端起了那碗药汤,“我喝这个。”
你坐下,拿起勺子。粥的温度刚好,入口绵软。酱菜咸淡适中,清爽开胃。很简单,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暖妥帖。
你们安静地吃着早餐,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勺碗轻碰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早起的鸟鸣。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将昨夜所有的惊心动魄、狼狈脆弱都悄悄驱散,只剩下这一室安宁。
直到快吃完时,闰肖才放下药汤碗,目光落在你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衣服上。
“你的衣服,我让人准备了新的,稍后会送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昨晚那套……沾了毒,不能穿了。”
“谢谢。”你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沉默不再滞涩,反而有种默契的安然。
“毒性,”你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感觉如何?”
“压下去了九成。”闰肖回答得很客观,“剩下的一成需要时间慢慢拔除,暂时无碍,不影响正常行动。”他看了你一眼,“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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