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厄线·为你种一丛花（2/2）

他先挣扎着坐起，顾不上调息，颤抖着手拿出丝帕，一点点擦去你唇边的血迹，动作轻得不能再轻。那双总是温和或压抑的眼眸，此刻红得厉害，里面盛满了后怕、心疼，以及一种近乎破碎的、浓烈到无法掩藏的情感。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你明明可以……”

“因为你在这里。”你打断他，尽管虚弱，眼神却亮得惊人，直直望进他眼底深处。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楠厄心中所有犹疑的壁垒。

寂静在药庐中蔓延，只有两人粗重未平的喘息。阳光从窗棂斜射而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楠厄脸上变幻的神情。挣扎、恐惧、自卑、渴望……最终，尽数化为一片破釜沉舟的宁静。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握住了你无力垂落的手，指尖与你相扣。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你的脸颊，拇指摩挲着你因失血而冰凉的皮肤。

“慕温。”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你从未听过的、玉石般清冽而坚定的质地，“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你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注视着你瞬间茫然的双眼，继续说了下去，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承载着千钧重量：“从很久以前，从你……以这个身份出现不久后。你所思所想，那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不安，关于回去的迷茫，关于冯林的复杂感情，关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观察……还有，刚才，你心里只有‘护住我’的念头。我全都……听到了。”

你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如同冰水浇头。秘密被骤然揭开的无措，以及随之而来的、被彻底窥探的羞恼和慌乱，瞬间攫住了你。

但楠厄没有给你退缩的机会。他握紧你的手，力道不容挣脱，目光像最深的湖水，将你牢牢锁住。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像个卑劣的窃贼。我也曾无数次唾弃自己，恐惧你知晓后的反应。我更知道，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的灵魂曾属于冯林，你或许终有一日会离开。”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却坚持说了下去，眼眶迅速泛红，“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敢靠近，不敢奢望，只能像个影子一样，守着那份因他而起、却又早已变得不同的牵挂。”

“可是……”他吸了一口气，泪水终于滑落，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美，“我控制不住。听到你为我担忧，为我打算，听到你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听到你心里那个逐渐清晰的‘楠厄’……我再也无法假装，无法继续躲在那层‘冯林的影子’后面。”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你的额头，温热的泪滴落在你的脸颊，与你的血混合。他的气息，那新生的、更加清新坚韧的稻香，将你温柔而彻底地包裹。

“慕温，我不是冯林。我永远成为不了他那样耀眼不羁的人。我敏感，自卑，想得多，习惯把一切藏在心里，甚至……还用这种方式偷听了你那么多秘密。”他哽咽着，却字字清晰，“这样的我，可能配不上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配不上你曾作为冯林拥有的广阔天地。但是……”

他抬起头，红着眼眶，泪水涟涟，却对你露出了一个无比真实、甚至带着点孩子气脆弱、却又异常勇敢的笑容。

“但是我爱你。不是因为冯林，仅仅因为你是慕温，是那个会为我拼命、会想着为我种一丛花的慕温。我想留住的，想陪伴的，想用这刚刚重塑的、或许还不够强大的力量去守护的，就是眼前的你。”

他松开一只手，抚上自己心口，又轻轻按在你心口的位置，仿佛要将两颗跳动的心脏连接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的归途最终在何方。如果你选择离开，我会用余生记住你，并为你祝福。但如果你愿意……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愿意留在这个有缺陷、有bug、却也有了我的世界里……”

他凝视着你，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悲观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最炽热纯净的火焰，那是他押上全部自我的、孤注一掷的祈求。

“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不再是影子，而是作为楠厄，站在你身边。以这稻香为证，以此心为契。”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珍重而虔诚地，吻去了你唇边残留的那抹血迹。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将全部情感烙印其上的决心。

没有永久标记的霸道占有，只有这个沾染着血泪与新生气息的吻，和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最坦荡、最卑微也最勇敢的交付。

你僵在原地，脑中一片轰鸣。秘密被揭穿的冲击，他深情告白的震撼，过往与他相处的点滴，剑梦中的生死与共，疗伤时的全心信赖……所有画面与情绪汹涌而来，最终，汇聚成眼前这张流泪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真实的脸庞。

心底那些关于“回去”的执念，在此刻，忽然变得遥远而模糊。而这个充满药香、阳光、眼泪和稻香气息的怀抱，却如此真实而温暖。

你看着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等待判决般的期待与恐惧，忽然觉得，那些所谓“配不配”、“该不该”的计较，在如此真切的情感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尚有些无力的手，回抱住了他颤抖的身体。将脸埋在他带着清新药香和泪水的颈窝。

“……好吵。”你闷声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浅浅的、释然的笑意，“原来你一直都在偷听。”

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你收紧了手臂。

“不过。”你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怔忡的脸，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用指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然后，在他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眸注视下，主动凑上前，在他苍白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却无比清晰的吻。

“罚你，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慢慢还。”

楠厄的瞳孔里，倒映着你带着笑意的眼。下一秒，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如同破晓的曙光，彻底驱散了他眼底积压半生的阴霾。他猛地收紧手臂，将你牢牢拥入怀中，像是拥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哽咽着，却发出了似哭似笑的、无比欢悦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暖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药炉的余温尚在，空气中弥漫着药草苦香、清新稻香，以及一种崭新而甜美的、名为“相爱”的气息。

院子角落，那丛枯死的晚香玉根茎旁，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嫩绿新芽，正悄然破土。

对于楠厄和慕温而言，他们的归途，便是彼此的眼眸，和这个共同决定留下的、从此有了不一样意义的“此间”。

【楠厄支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