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厄线·修养(2/2)
你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毛毯上、微微发凉的手。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救我的是你,破开光壁的是你,哪怕治疗术失效、用蛊术也要搏一条生路的,也是你。”你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所以,你问我救的是谁?我救的,我拼命想要拉回来的,自始至终,都只是‘楠厄’而已。与职业无关,与能力无关。”
你感觉到他的手,在你的掌心下,从冰凉,慢慢染上了一丝温度。他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眸里像是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彻底融化,泛起一层湿润的、脆弱而明亮的水光。
他猛地别过脸去,看向另一边,肩膀几不可察地起伏着,良久,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极轻的声音说:
“……果子,要削好了。”
你没有追问,也没有松开手。只是重新拿起刀和果子,就着这个蹲在他面前的姿势,继续慢慢地削着。阳光暖融融地照着你们,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和刀刃划过果皮的细微声响。
你知道,有些心结,并非一朝一夕能完全解开。但至少,在这个秋日安静的午后,在这个充满药香和阳光的庄园里,你为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重新打下了一根坚实的锚。
而那份源于冯林、却已在生死相依中悄然蜕变的羁绊,如同他体内缓慢修复的经脉,和窗外那株经历霜寒后、来年必将重新绽放的晚香玉,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扎根,生长。
那个秋日午后的对话,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持续荡漾。楠厄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是无力的沉寂,而是一种在缓慢消化、重塑自我的内敛。你依然留在庄园照料他,日子在煎药的雾气、翻阅书卷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关于窗外天气或某味药材的简短交谈中流淌。
他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慢。经脉的损伤,尤其是强行逆转功法带来的暗伤,需要极其精细的调养和大量的时间。你看着他每日服药、运功,忍受着内力流转时的滞涩与刺痛,却从不抱怨,只是偶尔在剧痛袭来时,指尖微微收紧,长睫垂下,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
你开始更细致地观察他。不只是他的伤势,还有他那些细微的习惯:看书时喜欢将书页角抚平,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叩桌面,阳光好的时候,他会微微眯起眼,让暖意落在苍白的脸上,神情是罕见的、卸下所有防备的松弛。你也发现,他注视你的时间,似乎比之前更长了。当你背对他整理药材时,那道目光会沉静地落在你身上,当你因某个难题蹙眉时,那目光里会流露出思索,甚至……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想要帮忙的冲动。
而他不知道的是,你内心的声音,正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去。
【今天的气色好像好了一点,嘴角没那么白了。稻香……也稳了些,不像之前那么枯败。太好了。】
你正小心地调整药炉的火候,心里想着。
靠在软榻上的楠厄指尖微微一颤,目光从手中的医典上抬起,极快地掠过你专注的侧脸,又垂下,掩住眼底泛起的微澜。那平静的稻香信息素,几不可察地荡漾了一下,带上一丝暖意。
【这本《素问心经》残卷他看了三天了,是不是里面提到修复经脉的法子?可我问他又说没有……是不想我担心,还是觉得我帮不上忙?】
你瞥见他手边的古卷,有些出神。
楠厄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了顿。他确实找到了一线希望,但那方法极为凶险,需要一位内力精纯且心意相通之人从旁护持引导,他不敢也不能将你卷入其中。此刻听到你心声里的担忧与淡淡的失落,他心口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泛起绵密的疼。不是伤口疼,是另一种……让他呼吸微窒的悸动。
【晚香玉好像彻底枯了……明天去集市看看有没有新的花种吧。他这院子,该添点鲜活的颜色了。】
你看向窗外那丛彻底凋零的晚香玉,暗自盘算。
楠厄顺着你的视线望去,看着那枯枝,又看了看你映在窗玻璃上略显单薄却充满生气的轮廓。一种极其陌生的、温软的情绪,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悄悄顶开了他心田常年覆盖的、自抑的冻土。不是为了冯林,仅仅是为了此刻,这个为他考虑着添一丛花色的、活生生的慕温。
这些琐碎的心声,日复一日,涓涓细流般渗透进楠厄的世界。他听到了你的担忧、你的体贴、你的小心翼翼,也听到了你偶尔对过去世界的茫然,对这个世界的逐渐适应,甚至……听到了你对他,那份超越“冯林影子”的、日益清晰的在意。
起初,这份“窃听”让他惶恐,更觉卑劣。他像个躲在阴影里的窃贼,偷窥着不属于他的珍宝的心事。但渐渐地,这成了他理解你、确认你、甚至……支撑自己的唯一途径。他贪婪地汲取着你心声里的温度,用来抵御自身骨髓里渗出的寒冷与悲观。他知道这不光彩,可他戒不掉。尤其是在他清楚地知道,你并非此世之人,终有一日可能离开的前提下,这份“先知”般的链接,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与你真实共鸣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