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可拍的死寂(2/2)
然后——以插入点为中心,一道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暖的白光,猛地爆发开来!
如同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无边幽蓝的永夜!
白光所过之处,狂暴的幽蓝菌毯如同被灼烧般迅速褪色、枯萎、化为飞灰!
那些能量触须寸寸断裂、消散!
墙壁上的“标本”眼中幽蓝光芒熄灭,重新变回僵硬的尸体,然后随着菌毯的消散而纷纷脱落、垮塌!
中央圆柱形容器剧烈震动,表面出现无数裂纹!里面浓郁的蓝色能量浆液如同沸水般翻滚,颜色迅速变淡!
那个被包裹的人形发出最后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的长啸——轰!!!
容器彻底爆裂!
无数的碎片和失去能量的浆液四溅!
温暖的白光充满了整个空间,驱散了所有的阴冷和诡异嗡鸣。
废墟中央,那个蜷缩的人形缓缓倒下。
她身上的菌丝尽数枯萎脱落,露出底下苍白但属于人类的皮肤。她额头上那个搏动的光斑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疤痕。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睡着了普通女人,甚至能看清她的面容……
大高个踉跄着扑过去,看向那张脸,不是江妍之。
是另一张陌生的、年轻的、带着疲惫却安详的脸。
她是……孙予。
那个失踪的、留下求救信的、最好的朋友。
整个地下空间变得破败、死寂,只剩下烧焦的痕迹和枯萎的菌毯残骸。所有的超自然能量反应彻底消失。
危机……解除了?
“恶意”……到底是什么?它就这样摧毁了。
大高个跪在孙予身边,茫然地抬头,看向白光最初爆发的地方——那个基座接口。
存储卡……已经消失了。
仿佛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绽放。
远处,嘉赫挣扎着坐起身,捂着剧痛的胸口,看着这片废墟,看着倒下的孙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而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疲惫的宁静。
然而,在这片宁静之下——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液体滴落的声音,从某个尚未完全枯萎的菌毯残骸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一声更加微弱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
那声微弱的、液体滴落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废墟里,清晰得骇人。
还有那一声……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地、又似乎近在耳边的、冰冷的金属叹息。
大高个猛地转头,目光扫视着满地枯萎发黑的菌毯残骸和冒着青烟的机械碎片。嘉赫也强撑着站起,捂着剧痛的胸口,眼神锐利如初,警惕地搜寻声音来源。
白光消散后,地下空间恢复了原本陈旧破败的模样,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和焦糊味,以及中央那爆裂的容器残骸,证明着刚才那场超越现实的冲突并非幻觉。孙予安静地躺在废墟中,呼吸微弱但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摩擦声音来自……爆裂的容器基座下方?
嘉赫打了个手势,大高个立刻持枪警戒。她忍着剧痛,一步步靠近那堆残骸。
基座已经被脉冲炸弹的余波和容器爆炸震得歪斜开裂,露出下面更加复杂的、层层嵌套的管道和线缆结构。而在这些结构的深处,似乎有一个独立的、相对完好的小型密闭舱体,材质依旧是那种深蓝色的金属,但此刻光泽黯淡。
滴答声,正是从那个小舱体密封门的缝隙中传出的。像是某种液体正在缓慢泄漏。
而那声叹息……
嘉赫示意大高个掩护,自己则用匕首小心地撬动那扇严重变形的密封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带着极淡甜腥和铁锈味的气息,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手电光打入内部。
舱体很小,不足一立方米。里面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简单的支架。
支架上,固定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类的大脑。
完整地、活生生地浸泡在一种淡蓝色的、正在缓慢滴落的维持液中的大脑。无数的、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透明导管和微电极,从各个方向连接着它,另一端则深入舱壁,连接着外部那些早已被摧毁的系统。
大脑的组织看起来异常新鲜,甚至能看清皮层上细微的沟回和血管。它静静地悬浮在逐渐减少的液体中,没有丝毫动静。
但刚才那声叹息……
嘉赫的目光凝固在大脑皮层某个特定的区域。那里,似乎比其他区域颜色稍深,沟壑也更加复杂密集一些。而在那片区域的正中央——嵌入着一枚极其微小的、只有米粒大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芯片。
芯片的造型,和之前那个黑色中继器内部的、以及从别墅实验室日志夹层中找到的存储卡,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性。
最后一滴维持液从破裂的导管处滴落。
那枚米粒大小的芯片,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脑电波信号,被嘉赫身上几乎报废的探测器捕捉到了最后一丝余波。
信号……扭曲、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像是……江妍之在电话里那种平板的语调……又像是……容器中那个存在最后挣扎的咆哮……
更像是……两者拙劣的、破碎的……混合。
信号至此,彻底消失,那枚米粒芯片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最终熄灭。
整个大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萎缩。
仿佛最后一点支撑着它的东西,终于消散了。
大高个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这……这是什么?!谁的大脑?!”
嘉赫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盯着那颗彻底死亡、正在萎缩的大脑,以及那枚镶嵌其上的、不再发光的微型芯片。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恐怖的猜想,在她脑海中炸开。
江妍之的“高匹配度”……她听到的“回声”……所谓的“通道”……
也许,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回声”计划捕捉的,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彼岸回响”。
它们捕捉的,是更具体、更可怕的东西。
是某个“母体”分散出来的……意识碎片?或者说……某种生物性的“信号中转节点”?
而这个大脑……这个被藏在系统最深处、作为最后备用方案或者独立控制单元的东西……才是真正接收和解读那些“碎片”、并尝试与“母体”保持联系的核心?
江妍之,甚至整个“回声”计划的所有受试者,或许都只是……放大器?或者说……培养皿?用于滋养和增强这些“碎片”,直到它们足够强大,或者……直到“母体”认为可以“回收”的那一刻?
孙予拼死保护的“恶意”协议,根本不是用来对抗“回声”的。
它或许是……用来“格式化”这些失去控制的“碎片”和“节点”的?防止它们造成更大的“反向渗透”?
所以“回声”计划的高层才如此恐惧,要不惜一切代价清洗?
而刚才那声叹息,那断断续续的信号……
是这颗大脑,或者说,是寄生其中的“碎片”,在系统被摧毁、自身即将消亡前,向某个遥远未知的“母体”,发出的最后报告?
嘉赫猛地抬头,看向地上昏迷的孙予。
她知道多少?她拼命保护的,究竟是什么?她把自己和江妍之卷入的,又是一个何等深邃可怕的黑暗?
滴答声停止了。
地下空间里,只剩下彻底死亡后的寂静,巨大悬念和恐惧。
“立刻全面封锁这里!最高等级生化隔离!”嘉赫的声音因为震惊和伤势而剧烈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这颗大脑……还有那枚芯片……必须最高优先级处理!快!”
她看向那枚镶嵌在枯萎大脑上的、米粒大小的芯片。
它不再发光,安静得如同宇宙中最冰冷的尘埃。
却又好像……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等待着……下一次的……
警局最深处的隔离实验室,灯火通明,却照不散那凝固如冰的死寂。空气被多重过滤系统抽走得近乎无菌,只留下仪器低沉单调的嗡鸣,以及每个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正中央的超高强度生化隔离箱内,那颗已然彻底枯萎灰败、镶嵌着米粒芯片的大脑,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丑陋战利品,被无数探头和传感器从各个角度死死锁定。箱体外,数十面屏幕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分析着它最后残存的每一丝痕迹。
嘉赫站在主控台前,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剧痛被强效镇痛剂暂时压制,但脑海里那场由“回声”直接冲击带来的风暴余波仍未平息,破碎的嘶嚎和冰冷的指令碎片不时划过她的神经。她强迫自己聚焦于屏幕上的数据。
大高个站在稍远些的地方,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才能勉强站稳。他的目光无法从隔离箱里那东西上移开,每一次眨眼,都能看到那幽蓝触须抽打而来的幻影,听到那非人的叹息。他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好像永远留在了那个地下废墟里,被那蓝色的菌毯同化、吞噬了。
“脑组织确认彻底坏死。细胞活性为零。未检测到任何残余生物电信号。”技术主管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干涩平板,试图用专业术语覆盖恐惧,“成分分析显示,维持液含有多种高活性合成营养素及未知催化酶,用于极端条件下维持组织活性……”
“重点。”嘉赫打断他,声音沙哑,“那枚芯片。”
屏幕切换,高倍电子显微镜图像呈现出来。那枚米粒大小的芯片结构被无限放大,呈现出一种非硅基、非任何已知材料的复杂三维晶体结构,表面蚀刻着纳米级的、无法解读的纹路,像是某种扭曲的符文,又像是高度加密的电路。
“芯片物理结构无法解析,制造工艺超出当前科技水平。尝试进行能量刺激和信号注入……无任何响应。内部结构……似乎在接收到最后那段信号后,就启动了某种不可逆的自毁程序,核心功能层已熔毁。”技术主管的语调终于出现了一丝挫败和难以置信。
“最后那段信号呢?破译进展?”
“信号极度微弱且残缺,加密方式从未见过。只能勉强解析出几个重复出现的碎片化字段……”主管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屏幕上跳出一个被多次重复的、由怪异符号组成的字段。
它的结构让人极不舒服,扭曲,不对称,充满了尖锐的角度。
“我们尝试比对了所有已知的语言系统、密码库、甚至数学符号……没有匹配。它像是一种……纯粹的、只为表达某个特定概念而存在的……标识。”
嘉赫盯着那串符号,它的形状莫名地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排斥和寒意,仿佛多看几眼,理智就会滑向某个深渊。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大高个和现场所有技术人员:“那么,这个符号……这个被频繁提及的、无法解读的字段……它代表的是什么?”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
是“母体”的名称?是某种指令代码?还是……它们最终的目的地?
未知。一切都是令人窒息的未知。
就在这时,隔离实验室的外线通讯灯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伴随着最高优先级的接入提示音。
操作员愣了一下,看向嘉赫,嘉赫皱眉点头示意接通。
主屏幕上,数据流被暂时切断,切换为视频通讯界面。画面另一端,是一位面容冷峻、肩章显示极高阶衔的中年男子,背景是某种指挥中心。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嘉赫。”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任何寒暄,“我是‘零号办公室’负责人,代号‘猫头鹰’。你们上报的情况已被最高层接收。现在起,此事件由我们全面接管。”
零号办公室?大高个瞳孔一缩,他从未听说过这个部门。
嘉赫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一下,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冷静回应:“明白。现场已初步控制,关键证物在此,但数据解析受阻……”
“证物及所有相关数据,包括你们两人的此次任务报告,即刻起列为‘燧石’级绝密。所有物理证物,包括那颗大脑和芯片,将由我们的人在一小时内抵达接收。”自称‘猫头鹰’的男子语速平稳,却带着绝对的强制力,“你们两人,以及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即刻起执行‘静默协议’,接受隔离审查,未经许可,不得与任何外界接触,不得讨论任何相关细节。”
“可是调查……”大高个忍不住上前一步。
“调查方向已变更。”猫头鹰的目光转向大高个,那眼神似乎能穿透屏幕,将他彻底看透,“你们发现的‘碎片’和‘母体’线索,与数起高度机密悬案存在潜在关联。其风险等级远超常规案件范畴。后续行动,将由专业团队负责。”
他的话语里,透出一种对“常规”的轻蔑,以及一种处理“非常规”事件的冷酷熟练。
“那孙予呢?”嘉赫追问,“她是关键证人,而且她可能……”
“孙予会得到最好的医疗监护和‘保护’。”戍卫打断她,特意加重了“保护”二字,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隔离控制,“至于你们……”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嘉赫和大高个。
“你们直接接触了高浓度‘回声’残留及未知能量冲击,需要接受全面生理和心理评估。‘零号办公室’会负责你们的后续……安置。”
“安置”这个词,让大高个感到一阵寒意。
这不是论功行赏,这更像是……处理污染源。
嘉赫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屏幕中的猫头鹰:“我们需要知道真相。至少,我们需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猫头鹰与她对视着,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真相往往比‘回声’更令人疯狂,法医。”他的声音冰冷,“有时候,无知才是最好的防护。执行命令吧。”
通讯屏幕猛地暗了下去。
隔离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依旧在徒劳地扫描着那已然死去的标本。
沉重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压下来。
他们拼上性命换来的线索、证物,乃至他们自身,就这样被一个从未听说的部门全盘接管,并被要求“静默”。
仿佛他们刚刚揭开地狱盖子的一角,就立刻被更高层的力量强行盖了回去,并被警告不许再看。
几个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制服、表情冷漠的人员无声地走进实验室,开始熟练地接管设备,打包那颗大脑和芯片,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
嘉赫和大高个被“请”到旁边的休息室,等待所谓的“安置”。
门关上的一刻,大高个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这样完了?!那些东西……那些死了的人……江妍之……孙予……就一句‘接管’就完了?!”他声音压抑着愤怒和无力。
嘉赫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防护服下,被触须击中的地方,那片焦黑的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麻痒感。
还有脑海里,那些破碎的“回声”残响。
“……不会完。”她忽然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高个说。
大高个看向她。
嘉赫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震惊和动摇,只剩下一种经历过极致恐怖后的、冰冷的平静。
“他们接管,正说明我们触及了核心。‘燧石’级绝密……‘零号办公室’……”她重复着这两个词,“意味着这件事,从未结束,也远非个案。”
她慢慢摊开手心。那里,不知何时,捏着一块极其微小的、从她破碎防护服缝隙里找到的、已经失去光泽的……蓝色菌毯残骸。像一块冰冷的、死亡的鳞片。
“他们可以拿走证物,可以封存档案,可以让我们‘静默’。”嘉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他们拿不走我们看到的、听到的、记住的。”
“‘母体’还在,‘碎片’就不会消失。”
“而‘回声’……”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休息室的墙壁,望向未知的、更深沉的黑暗。
“……永远不会停歇。”